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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麻烦你再说一次?”

“使节大人,王薨了,王要把北漠的虎符给你的,王还说了,他希望你能原谅他!”

“使节大人!”

开什么玩笑?

你薨了!

你不是北漠战神吗?战无不克,攻无不胜!你怎么薨了!

李布依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把抓过虎符,在普林的惊叫声中抛下整支使节队伍纵马狂奔;她不在意刘公英追得有多辛苦,急切之下不顾承诺夺马与她共乘一骑;也不在意一路相随的楚杏宁有多惊慌失措。

她在狂奔,在狂奔,只想现在就奔赴北漠战场,只有一个念头在身后鞭策她:她想见他。

千里传信,带来的不是捷报,而是谁也想不到的噩耗:

“王,战死沙场!”

李布依觉得天地大恸,心里绞得像被人猛打一击。

一骑铁骑一身戴孝,白色的缎带在空中舞动。

“你撒谎!”

跑着跑着,李布依竟然稳了下来,登时眼前一亮:“对,你撒谎。”

一路被李布依时而快时而慢地节奏拖着,并着一时焦虑一时暗喜是阴谋的心情,反复地折磨着一队的人。然而等到李布依和普林公英杏林等一干护卫抵达北漠军营,那铺天盖地的啜泣声和漫天的白色祭奠,并着这高原的冷寂在一瞬间让她昏厥。

许久不见的茯苓从军营里走出来迎接,连她也褪下了她惯穿的黑红衣裳,换上了一身宽大的白裳,连耳垂上的红梅耳钉也换成了白菊,她冷着一张脸,语气有些哽咽:“来晚了,王薨了。”

李布依恍若未闻,绕开她往营地里跑,哭笑不得地嚷嚷道:“这样的笑话,你要开到什么时候?”

她毫无顾忌地掀开一个个帐篷的门帘,放声大嚷:

“楚绍元你在哪儿,快出来,我看见你了!”

可是她已经掘地三尺了,为什么还是找不见他呢?

对了,他一定是严严实实地藏起来了,他那么聪明,怎么会被我的小伎俩骗到?对,断然如此。

一念之差,竟要疯成魔。

最终,还是刘公英悄悄近她身,一个手刀劈昏了东奔西跑自得其乐的李布依,一把接住她,叹了口气,语气格外心疼:

“她累坏了,送她去好好休息。”

……

此间地势较高,氧气稀薄了点,李布依连着睡了两日,再醒来时,谁都能感到,昔日没心没肺玩世不恭的女孩,变了。

她仿佛在一夜间变得沉稳和想要担当,她变得喜欢一个人站在窗前,或是走到沂江跟前眺望,一个人适应着新环境采药制药,然后把高反的药分给所有人。

她唯一看起来还像是孩子的,就是当军中的厨娘给帝京访客适应肠胃做的细粮,比如糕点一类,一回头却不翼而飞,后来细查下发现是被李布依偷拿了,一个人躲在一边默默地吃。

有人说这才是李布依最初时的模样,也许她已经逐渐把王放下。正如收了她分的药,情绪渐渐稳定的北漠军。

她手持玉虎符,北漠军从上到下便喊她一声将军。

她也没推脱。待军中渐稳,她向普林问了王的葬所,然后她又一个人捧着一杯茶站在沂江边眺望,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眼前的雪花一片片泛着寂寞的银白,雪山将温暖隔档在天际,沂江的水在燃烧着永恒的生命,奔腾却无声,去哪儿呢?

是了,已经在北漠了。

在高原茶是烧不开的。

捂在手中的茶水那浅薄的温度在被这天地中数不清的自然气夺走,一并夺走的还有战场上高反的数也数不清的战士。

是了,还有你。

你就生活在这连一杯烧开的热水也喝不到的地方,你的兄弟在遥远的帝京载歌载舞,享尽奢华,而你,一天天在风雪中伫立,一次次率领铁骑之军将蠢蠢欲动的大蛮阻隔在外。

功绩之多却怎堪数。

他们防你疑你,你却从不曾退…

李布依披着银袍杵在沂江前。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却再也无法推脱,生离死别瞬间让人清醒,我所不愿承认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开…

沾沾自喜既不是因为能够把你存在于我的生命里看淡,也不是因为在除你之外还有人那样赏识我信任我甚至…喜欢我。

而是以为自己的赌气,换做载誉而归能充斥着光被你看见,然后能够骄傲地站在你的身边。

嘿,我回来了。而你呢?

……

李布依双脚一登离地,径直地跳入沂水中,此处的水没有太深,堪及腰际。

沂沙之江,源头之泉,虽无惊涛拍岸之凶猛,亦无幽壑之深渊,竟也能千年不冻。

她入水一阵踉跄,这水对于常年生活在南方的女子来说,无疑是——

冷,猛。

远方的枝杈上仿佛有黑影惶急地动了动。但是很快,涉江的女子周身白雾缭绕,除了依然冷得透心,她倒是站稳了脚跟。

遂霄凌空第三层,凝气曌。

其实,在渡到江水中的高地上,亲眼看到这座孤坟前,李布依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

只是这世上要是有谁的坟三尺冰封,那便,只有你了。

可惜这遂霄凌空终又进了一阶,我却不知,该向谁邀功。

她只道身上像是爬着千百只毒虫,一只只都裹着凄厉的寒风,肆意钻得她千穿白孔。

“吾心往何方,吾君已亡。”孤讽的歌,单薄的白色孝衣如何阻止冰寒刺骨,迫着旋转为的是眩晕的麻木。

“将军。”

是普林:“天寒了。”

旋转刹止。好久没有注意周遭人的她看到这个一向阳光嬉皮笑脸的将士,把头埋在阴霾里,她却还是冷笑:

“我岂是你们那病弱的北漠王。”

普林猛地抬眼,望入布依眼中的双瞳红得似魔神,他的口中似含着豆类,又是咀嚼又是蠕动,片刻他又恢复初见的模样:“战事急迫,此方距敌军较近,望将军自重!”

是了,你身后还有这样一个烂摊子。

她苍凉地笑了,背身从袖挥出一把剪刀来:“千里奔途,不过这千万缕青丝共随,再见你时竟是这般模样。你既亡得绝情潇洒,那心里念你挂你的布依,便和你一同葬了罢。”

如蝉抽丝,如困顿之雾被霎时吹散,不,那千万乌丝当是一面宣战的旌旗,化作千千万万份飞往这斑驳的雪域之巅。

在江对岸,是大蛮的阵营,临江的小山丘上,却有谁目力极好,自小练就睁目能细察飞鹰之羽,视察楚营时一眼望见这岸汀上如同着了魔道的白衣少女。

“多半是为你。”

那铁冷的战甲前好像悠悠飘过了一缕发,那张扬的呼吉成汗柯犹豫了片刻,便收下了。

远方的枯枝上闭目养神的刘公英,忽然睁眼一把抓住飘过胸前的发丝,一下却松开了指尖,重新合眸:“啧,不是给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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