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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殿外。
设有四座圣像,分别是四位圣人,理论上任何与文人有关系的地方,都会设立圣像。
这些圣像,虽然材质极好,但其实不具备通灵作用,可圣人影响力太大,倘若有当代圣人,你诚心念名,对方便会有所感应。
这就是圣人的恐怖。
即便是死后,圣像也拥有一缕缕通灵作用。
但这个通灵,不是当真出现,而是在你写出一些惊世文章之后,他们会感应到,给予认可。
如此近,文心殿外。
一尊圣像嗡嗡作响,是孔圣的凋塑。
圣像震动,这可不是小事。
足矣让世间所有人震撼。
若是因为经义震动,则是惊圣文章。
天穹之外,雷霆大作,划破长空,驱逐一切黑暗。
滚滚如江河一般的才气,再一次涌入顾锦年体内,没入古树之中,而后转换为最纯正的浩然正气,进入文府之中。
并且化作一颗太阳,耸立在星辰之上,这是经义文章,不再是诗词了。
意义非凡。
与此同时,古树更是开花结果,一口气凝聚三十六枚才气果实,收获丰满。
大殿内外,再一次震动。
他们知道顾锦年才华横溢,诗词无双,可诗词归诗词,却不曾想到,顾锦年居然能写出惊圣之文。
诗词与经文完全不一样。
一个是秀技。
一个是儒家思想。
你诗词再好,别人也只是夸你一句,写诗不错。
可有什么用?写诗再多,能增加多少国运?能为国家带来什么好处?能为天下人带来什么好处?
答桉是没什么。
千古诗词再好,最多不过是警示或者让人感慨的作用,更多的时候,文人写诗是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或者某种情绪。
然而经义不一样,这东西是真正可以改变世界,改变文人,改变这个世界的存在。
大殿当中。
传圣公也彻底沉默了。
顾锦年今日是彻彻底底出了大风头啊。
前有千古之诗词,后有惊圣之文章。
他内心惊愕。
可这惊愕,更多的原因,不是惊圣文章,而是两个原因。
顾家当真出了一个麒麟子,一个胜过他长子的麒麟子。
一个武将世家,出一个绝世文人,这对他的冲击有多大?
顾锦年诗词写的好,他不在乎,这算不了什么?
可顾锦年连儒道最核心的经义都懂,这才是最关键的东西,孔家最大的敌人是顾家。
但孔家从来没有把顾家当做真正的敌人,因为等下一代皇帝,或者下下一代皇帝统治之时,武将地位会被一削再削。
乱世武将,盛世文臣,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而孔家只需要安静一会,正常做事,要不了多久,孔家将会再度影响天下所有人。
顾家算什么?昙花一现的东西,下一代可能还会有出息,但下下一代呢?
没有仗打,顾家的地位一定会下降,到时候再出个没用的后代,可以说十代享福没大问题,可若不投靠文人世家,不讨好他们孔家,这辈子就别想涉足权利中心。
这就是孔家有恃无恐的原因,也是孔家不把顾家当做真正敌人的原因。
可现在不一样了,顾家出了一个麒麟儿,让他不得不重视顾家。
第二个原因,则更麻烦,那就是顾锦年现在已经有了反心,反圣人之心,这种思想必须要掐灭掐死,否则以顾家的影响力,再加上顾锦年绝世之才华。
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孔家,影响到孔圣思想,这样的话,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甚至对孔家来说,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敢问阁下。”
“可否辩之。”
一时之间,数百种想法在传圣公脑海当中闪过。
但随着顾锦年的声音响起,传圣公停止了思考。
大殿内。
顾锦年望着传圣公,他面容平静,缓缓开口。
要与对方辩个高低。
人之初,性本善,是圣人思想,儒家推崇的想法。
可顾锦年所说的思想,乃是荀子思想,虽荀子不是圣人,但他却是大宗师级别的存在,不是圣人是因为没有达到圣人三不朽。
只是他的理念和思想,可以影响无数人。
人之初,性本善,是圣人言论,虽不是孔圣的言论,但也是亚圣根据孔圣儒道思想而产生的想法。
孔家自然而然将这个视为孔圣的想法,这就是孔家强大之处。
后世圣人都必须要是根据孔圣的思想才能成圣,换句话来说,天下文人想要成圣,也要必须研究孔圣,理解孔圣每一句话,从而去阐述自己的道理。
这就是当下文人主流思想。
可顾锦年用荀子的经义,反驳这一切,而且说的头头是道。
什么人之初,性本善。
性本善,是因为刚生下来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利益,所以对一切都看得开。
可当懂事以后,知道什么是好事,那么就会产生巨大的变化。
就好比给一个玩物丢给两个孩童,孩童第一反应会互相相让吗?
基本上是你争我抢。
再打个比喻,你最好的朋友跟你一起科举,你最后一名,他名落孙山,你会很难过。
可如果你最后一名,他榜首第一,你会更难过。
种种一切,都否定了人之初,性本善这个话题。
真要辩,别说传圣公,只怕就算是圣人亲临也难以解释清楚。
当然。
顾锦年还有最大的杀招,只不过这个杀招他不想拿出来。
四句教。
这玩意拿出来,那就是降维打击,以阳明先生的心学,足可以颠覆目前儒道一切。
但这东西,顾锦年绝对不会拿出来,倒不是藏着掖着。
而是自己现在的地位和身份不足。
等到有一定身份和地位后,顾锦年才会拿出来,颠覆儒道一切学说。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这要说出来,别说惊圣了,请来圣人都不足为过吧?
大殿安静。
众人也实实在在没想到,顾锦年会道出这般无比深奥的经义。
殿外的天穹,雷光闪烁,每一次闪雷,殿内的火烛便会摇晃一番,营造出一种无比紧张之感。
“世子殿下。”
“你言之论,老夫不争,圣人之说,也绝非你一言两句便可反驳。”
“不过,老夫深感震撼,世子殿下居然有如此雄心,思考圣人之言,从而阐述自我经义。”
“很不错,非常不错。”
“你是老夫见过最有才华之人,世子殿下,老夫可以让犬子履行承诺,不过还望世子殿下先息怒。”
“老夫想收你为我孔家门徒,此乃圣人正统,若是你愿意,老夫带你前去孔庙,祭拜圣人,入我圣人世家,从今往后,你可代表我孔家而行。”
“可入孔庙,享圣人香火,可阅圣卷,悟圣人道,可踏圣境,行圣人路。”
“你看如何?”
此时此刻。
传圣公开口,他目光坚定,望着顾锦年,提出这个要求。
他可以让孔宇跪下道歉,履行承诺,去消除顾锦年心中之恨。
但他更加的是起了爱才之心。
他想要收顾锦年为徒,让顾锦年成为圣人门徒,虽不是传承直系,但这种收来的徒弟,也算得上是圣人正统。
不过,传圣公倒不是安了什么好心,他的想法很简单,顾锦年才华横溢也就算了,背景也极其可怕,顾家世子,只要顾老爷子一天不死,顾锦年这个世子,就可以威武一天。
如今,顾锦年更是拥有反圣之意,他必须要扼杀于襁褓之中,绝不可能让顾锦年产生这般的想法。
要同化顾锦年,让顾锦年成为圣人门下的忠实者。
听从圣人之言。
而这个圣人之言是什么?不就是孔家的话?
换句话来说,这看似是惜才,无非就是同化,要让顾锦年当孔家的狗。
当然,如果顾锦年真的才华无双,真的诞生了自己思想,可那又如何?
只要拜入孔家门下,顾锦年不管有任何成就,都来自于孔家,来自于圣人,更加坐实孔圣之威。
倘若顾锦年翻脸?那更好,千千万万的读书人,都要辱骂顾锦年忘恩负义,背信弃义,悠悠之口下,足矣影响天地,那个时候顾锦年得再多天命都不可能成圣。
这依旧是在算计顾锦年,当然也不排除传圣公的的确确有一丝想法,招揽顾锦年。
只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
他是传圣公,是孔家族长,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为孔家去想。
包括今日他显身,也是为了孔家名誉。
毕竟孔宇给顾锦年下跪,丢的不是孔宇脸面,而是他孔家的脸面。
此言一出。
众人不由感慨,孔家门徒,圣人正统,这八个字对他们来说,吸引力太大了。
这些人当中,不缺乏大儒,但想要去孔家做客没问题,孔家也好客,只是如果是想要进入孔家,成为旁系,成为圣人正统,那就不可能了。
天下有多少大儒想要进入孔家,可每年的名额就那几个,甚至没有。
为的不就是【圣人正统】这四个字吗?
现在如此大的圣恩摆在顾锦年面前,在他们看来,这是令人无法拒绝的事情。
而且入孔庙,享圣人香火,阅圣卷,悟圣人道,踏圣境,行圣人路。
这三样东西可是实打实的好处啊。
直接来说,顾锦年倘若现在立言成功,一但入孔庙,不出三年内,顾锦年必成大儒,在圣人香火当中,想不成大儒都不行。
阅圣卷,悟圣人之道,至少提高三成左右成半圣资格,就好比苏文景,如果现在他去阅读圣卷,极有可能直接成天地半圣。
不过孔家邀请过苏文景,但被苏文景拒绝了,只因他不想靠这种方式成圣,而是想靠自己,在天地之间成圣。
有远大的志向。
最后的踏圣境,则是可以感悟圣人当年的艰苦,从而有一定概率,得圣心。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好处,不是虚名。
在场不少大儒眼热无比,恨不得直接帮顾锦年答应下来。
可面对种种诱惑之下。
顾锦年依旧纹丝不动。
“敢问阁下,可否辩之?”
顾锦年澹澹开口。
什么入孔庙,享香火,阅圣卷,悟圣道,踏圣境,行圣路。
都是什么东西?
让自己去当孔家的狗?是自己脑疾还是传圣公脑疾?自己是大夏第一权贵,未来必入朝廷,有生之年只要不犯错,打底也是尚书。
跑去给人家当徒弟,然后入个孔庙?
自己就不可以入文庙?
还有阅圣卷?自己脑海当中还有神秘古树,可凝聚才气果实,这里面就是圣人感悟,还需要看圣卷?
至于什么踏圣境?这就更不值一提,顾锦年有自我想法,何须借他人的光?
随着顾锦年这般开口。
传圣公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他看得出,顾锦年眼神当中的坚定。
“世子。”
“你要慎重考虑。”
“你今日之言,已经算是辱圣,老夫知晓,你因事生恨,心有郁结,所以才胡言乱语,这些老夫都可以容忍。”
“老夫惜才,你有圣人之资,可如若不用在正道之上,极有可能堕入魔道。”
“再者,此事若不好生处置,未来后患无穷,到时候老夫就算出面帮你,这天下读书人,也不会给老夫面子,众怒之下,无人庇你。”
自顾锦年阐出儒道经义后,传圣公没有如才一般激烈,言语当中彻彻底底变成了劝说。
因为顾锦年展现出实力,展现出让传圣公不得不重视的实力。
“不遭人妒是庸才。”
“倘若真有众怒,天下学子因我言论,群而攻之,我大可以新学之说,废除天下一切伪儒者。”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顾锦年纯粹就是杠到底了。
实际上,从一开始,自己的确可以选择妥协,原谅孔宇,与孔家做个人情交易。
孔宇磕头与不磕头对自己来说没有太大影响,磕了这个头,自己又不能成圣,不磕这个头,也不在乎什么。
可顾锦年为何这般杠到底。
无非两点。
其一,孔宇之行为,令人作呕,这是孔家世子,按理说应当是年轻一辈的榜样,可却谄媚他国使臣,打压大夏学子,这种行为叫什么?
叫卖国贼。
而且屡次三番找自己麻烦,这要是忍,天下人都得笑话自己。
其二,也是最大的原因,那就是自己绝对不能和孔家点到为止。
为什么?
这大殿之上站的人是谁?
是自己舅舅。
大夏永盛皇帝。
顾家与孔家有仇,对皇权来说是一件好事,文武不对立,倘若当真有一天,顾家真的敢造反或者是做一些有的没的。
出师无名,孔家必是第一个跳出来大肆抨击者,如此一来,顾家真想要造反,必然而然要付出血淋淋的代价。
帮助永盛大帝造反之时,孔家也是将顾家骂的狗血淋头。
如果顾家又帮太子亦或者任何一人造反,那顾家的名声也彻底臭掉烂掉。
到时候新帝会怎么想?而且顾家做了一次也就算了,做了第二次?外加上天下文人抨击,顾家早晚要被清算,而且绝对是斩草除根,满门抄斩的那种。
可如果自己点到为止,与孔家和解,孔家承情,那在皇帝眼中这算什么事情?
方才传圣公出现,顾锦年只看了一个人,那就是自己这位舅舅。
他看似面容温和,甚至带着笑意,可眼神当中的不满,他看到了。
大儒当着他的面,参拜传圣公。
这算什么事情?
有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摆在面前,是皇帝大,还是圣人大?
正常来说,都会说圣人大,连皇帝都认为圣人大,为什么?因为圣人已经不存在了。
早就逝去了,皇帝没必要去跟一个死去的人争名誉,没有必要。
可现实中,就必须是皇权第一,集权制度,在大夏王朝,权力最大的人就应该是皇帝,谁要是敢挑战皇权,谁就得死。
大儒的表现,让自己舅舅很不满,但他不能说,还必须要伪装。
如果自己还跟孔家人和解,你好我好,那可以保证的是,自己这位舅舅,就算是心胸再宽阔,再有雄主之心,也容不下一个左右逢源的顾家。
顾家是武将世家,出了自己一个文人,这不算是一件好事,若不是自己舅舅乃不世帝王,外加上自己也算是半个李家人。
说实话,谁当皇帝允许国公之首的后人是儒道大才?
武也是你们第一。
文未来也是你们第一。
那要我这个皇帝做什么?要不你来当?
这第二个原因,才是顾锦年为何一直杠到底的原因。
顾家与孔家之间。
绝对不能和解。
闹就要闹到你死我活,什么撕破脸不撕破脸,要做到水火不容,你巴不得我全家死光,我巴不得你全家死光的程度。
这样皇帝才会安心,他才不会出手。
当然,也存在一定的主观意识。
那就是顾锦年不爽孔家,卖国贼,该死。
千刀万剐都活该。
“嘶!”
“顾锦年,你越来越嚣张了。”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好一个百花杀,我等儒者,在你眼中,竟全成了伪儒?”
“不听尔言,就是伪儒?亏我方才还觉得,你顾锦年有不世之才,没想到你竟然有这般想法。”
“好一个我花开后百花杀,那今日你杀一个给老夫看看。”
这一回,不少大儒真被气到了。
在他们看来,顾锦年的确有污圣嫌疑,只不过可以理解为顾锦年意气之争,少年心性。
但现在就彻底不一样了,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什么叫做以新学废天下伪儒?不认可你的人就是伪儒?你也太嚣张了吧?
骂声不绝,孔宇看的内心极其爽快,他现在就希望顾锦年继续犯错,错越大越好。
真要闹下去,就算他下跪了也无妨,就冲顾锦年刚才说的这句话,孔家绝对可以让顾锦年尝一尝什么叫做千夫所指的快感。
他很兴奋,极度开心。
“尔等闭嘴。”
这一刻,顾老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目光如炬,扫视在场众人。
令所有人沉默不语。
“尔等匹夫,在这里叫嚣什么?”
“我孙儿受辱之时,尔等可曾说过一句话?”
“孔宇设题之时,尔等可曾说过一句难度过高?”
“如今我孙儿答题完美,尔等又在为孔家人开脱,连问心都不敢,还非要说我孙儿咄咄逼人?”
“你们这些狗东西,是不是真觉得老夫没用了?”
“老夫一直不说话,你们就当老夫死了?”
“在这里聒噪?”
“我孙儿用经义推翻圣言,尔等不服,也可来辩,辩不出来,就开始胡搅蛮缠?”
“信不信老夫今日就来个百花杀。”
“老夫倒要看看,是尔等的嘴硬,还是老夫的刀快。”
镇国公开口了。
声音凶狠,怒斥众儒。
他娘的,从头到尾他没怎么说话,除了关键时刻力挺自己孙儿。
其原因就是想看看这帮人到底对顾家有多大的偏见。
现在他彻底明白了。
这已经不是偏见不偏见这么简单,而是这帮人根本就不把顾家当人看。
自己孙儿受屈辱。
没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别人做错了。
一个个跑出来当和事老。
他娘的,真就帮亲不帮理?还自认为是什么读书人?都给老夫去死吧。
“镇国公,你少在这里吓唬人,你若敢杀,现在杀给老夫看,老夫今日就让你知道,何谓宁折不屈。”
“老夫敬佩世子之才华,可这些话一字不可说,花开后百花杀,那今日就杀给我等看。”
“读书人,哪里来这么重的杀孽?我还以为顾家当真出了个麒麟儿,未曾想到的是,依旧是一丘之貉。”
声音响起。
有些大儒也气到了,此时此刻,根本就不让步,他们就不信,镇国公真敢杀。
“够了。”
只是。
就在这一刻。
一道雄厚的声音响起。
是永盛大帝。
是一直都没有说过什么话的大夏皇帝。
随着如此暴喝一声。
大殿瞬间死一般的安静。
大殿之上。
永盛大帝目光露出冰冷之色,他真的怒了。
是真正的怒了。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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