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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前世到今生,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爱,这不代表她不渴望,那是一种掺杂着恨的渴望,既迫切,又疏离。
“锦儿……”他垂眸沉思片刻,指蘸了茶盅里的水在案面移动:“不若叫锦翎可好?苏锦翎……”
章宛白正觑着他在案上写下的字,冷不防听这个名字竟冠上了“苏”的姓氏,端着掐丝珐琅茶盅的手顿时一颤,茶水险些泼洒出来,却强笑道:“好啊,苏家还等着你来增色添光呢。锦翎,鲜丽华美的羽毛,长在翅膀和鸟尾上的长羽。看,王爷对你寄予了多高的期望……”
苏江烈浮上的喜悦骤然黯淡,转头对她,目光竟有些复杂。
对了,他们忽然找自己来,到底是什么事?
“锦翎,你的好日子来了!”、
章宛白轻飘飘的一句轻飘飘的砸到耳边,她立即抬眼警觉以对。
“明日辰时,入宫备选。”
看着锦翎一脸茫然,章宛白唇角微勾:“天昊选秀,三年一次。若是将来得了皇上宠幸,那可是前途无量啊,连我进宫都要向你行礼呢。本来王公贵族每户只有一个名额,可是玲珑偏偏病了,府里又只你一个年龄恰好合适。锦翎,这可是天赐的机会,失之不得啊……”
“滚开,你们这群狗奴才!”、
一声尖利叫喊忽然从屋内传来,紧接着,碧玉珠帘叮叮作响,打偏门冲进个华服少女,双目圆睁,怒气冲冲。
“母妃,为什么不让我去选秀?我没病!我没病……”
“放肆!”、章宛白一拍桌子:“身为郡主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我没病,我要去选秀!”、苏玲珑的大眼霎时溢满泪水。
“既然张太医说你有病那就是有病,还不快给我回去?春荣,秋玉,还愣着干什么?送郡主回去,没我的命令,不得出福熙阁半步,否则为你们是问!”、
玲珑挣扎着被带走了,临去时似是怨怼又似是恳求的看了苏锦翎一眼。
她到底是什么病?看她面容姣好气色红润声音清亮丝毫不像个有病之人,莫非……是精神出了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苏玲珑的喊叫在长廊渐远渐失。
“玲珑是个没福气的人。”章宛白翘着九曲金环嵌宝甲套拿盅盖轻波浮茶,淡淡道。
不对,苏锦翎蓦然惊醒。
如果真的是好事,章宛白怎么会便宜她?她愈是轻描淡写,此事便愈发严重。
进宫选秀……她不是没有在电视上看到过,无非是去给皇上当妃子。一个皇上……三宫六院……那群女人岂不是要打破头了?而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见皇上一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贤宗”是怎样的一种无奈和凄凉?为了上位为了多分些皇宠最好是全部占为己有,她们不得不勾心斗角踩着别人的清白与尸骨陪伴君侧,又是怎样的一种残忍与悲壮?只需想想就足够胆战心惊。在那种环境中,似是无人可全身而退,即便成功又如何?也不过成了个心智扭曲的怪物。况她自认没有璇玑之才也没有诸葛之智,将来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章宛白此举无疑是不怀好意,否则怎么不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去?苏玲珑面若银杏唇若沾朱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难不成这皇上是个老头子?她怕女儿过不了多久就会守寡?
既然已是老头子怎么还如此好色,有那么多女人了还要选秀,难道身为皇上就可以肆意妄为予取予求?
可是苏玲珑哭喊着非要进宫又为的什么?难道现今的皇上不是她想象中的又老又丑而是年轻有为英俊非凡所以令天下女子趋之若鹜?只是她根本没指望和这众人尊崇的九五至尊发生什么长恨歌类的旷古之恋,就算将来必须要嫁人,她也要坚守一夫一妻制,否则对任何人都是一种残忍。
不过话说回来,章宛白的态度仍旧令人怀疑,专断如她竟不允许女儿上进,难道她知道什么内幕?
但无论是福是祸,她的命运绝不能操纵在别人手中,尤其是这种小人的手中!
“皇宫可是比清萧园强多了……”
“可不是?我听说那房子都是拿金子盖的,地都是拿玉石铺的,花都是水晶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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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入了宫可就是锦衣玉食,无数个人围着你伺候……”
“只恨我没有这样的福气呢。唉呀,王爷,你可不要责怪妾身啊……”
姬妾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帮助苏锦翎勾画美好蓝图,章宛白只端着盅轻啜,唇边挂着笃定的笑。
“我不去!”、
众人语声一停,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说什么?”
“我不去!”、苏锦翎语气坚定。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纷纷将目光投向章宛白。
章宛白的护甲依旧翘得很好看,上面的宝石随着她拨弄浮茶的动作簇簇闪亮。
“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打算听哪个?”她看也不看苏锦翎一眼,自顾自的说道:“好消息就是如果你博得皇宠,身份尊贵,我们也跟着沾光,而最受益的就是清萧园那位了……”
苏锦翎立刻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不禁攥紧拳头紧盯着她。
“如果你无法得到皇上宠爱……当然,这不是坏消息,坏消息是……”章宛白将茶碗放回桌上,微笑对她:“你的名字早于上个月便报上去了,属以烈王府莫氏之女的名号,明日就进宫。如果你不去,那便是欺君之罪,你觉得最倒霉的会是谁呢?”
苏锦翎脑子轰的一下,原来她的命运自一个月前便被改变了。一个月前……她在干什么呢?已丝毫记不得了,只是一切的改变竟在不知不觉中,以后还会有什么事会在无法预料中发生呢?的确,人生本就是毫无预料的,就像她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时空,就像……
“难道她没有同你说吗?”章宛白露出惊异之色:“在此之前蒋妈可是问过她的意思,她是同意了的……”
是雷声滚过吗?她怎么觉得地面都在震颤?
她勉力抬眼看向那一排逐渐蒙在灰中的花团锦簇,意识似从体内抽出,烟似的在身边漂浮。
可笑,她什么时候脆弱到这种地步?
……“鸟有了翅膀,才可以自由自在。人没有翅膀,只有一颗心,心不用翅膀也可以飞得很高很远……”
直到现在她方明白了那句话的深意,也瞬间明白了她曾说过的曾做过的所有。
……“锦儿,从今日起,我每天都会教你跳舞,你一定要认真学!”、
“如果你不想一辈子囿在这里的话,就从现在做起!”、
“锦儿,我知道你会说话,你之所以不开口是没有遇到该开口的时机。贵人语迟,你命中注定会贵不可言!”、
“人要学会把握时机,只有把握时机才会改变命运!”、
……
教她跳舞唱歌,是为了改变命运吗?是她苏锦翎的……还是她莫鸢儿的?
却原来,一切早在九年前就被注定了。她教自己唱歌跳舞,为的是取悦一个男人,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她已在自己的梦境中沉沦,竟还要自己的女儿沉沦到更深处。
出卖了她的是她最亲的人,不仅出卖了她,还将自己也绑在这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道是已厌倦了十五载的孤清寂寞,要破釜沉舟吗?她赌定了她无法选择,只能走这条路吗?
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不同她商量一下,难道是怕她打破这个美梦?
临行前,她看着自己,神情因为愈发暗下的天色略显迷离:“去吧,娘就在这里等你!”、
苏锦翎苦笑……而今,她还回得去吗?
目光移至正前方……那个王爷,她今世的父亲,为什么他不说话?难道真的要将她送到宫中?难道他的女儿只有一个苏玲珑吗?
是的,只有苏玲珑……难为她刚刚还因获得苏姓为莫鸢儿喜悦,原来他们只是为了将自己送进宫,如此,莫鸢儿的心愿可能实现,烈王府也可摆脱一个包袱……
刹那间,快乐无忧的十五年就这么破碎了,心底忽然升起一个莫名的呼唤,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雷声滚滚,一个接一个的砸到地面。门外起了风,吹得房顶上的瓦咯隆作响,柳条横扫,枝断叶飞。
相比下,屋内很是安静,每个人都默不作声,如同蒙在灰中的人偶。
“世子,世子……”
门外忽然响起几声急唤,紧接着,马蹄哒哒急促而来。
一匹烈焰红驹遽然扎入眼帘,一个少年自马上翻下,只一步便跃进门来。
修身宽肩,长腿细腰,如一株秀挺白杨。
屋内昏黑,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人点灯燃烛,所以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感受到那目光正灼灼对着自己。
苏锦翎不禁眼底一烫,紧咬住嘴唇。
“父王,锦儿不能进宫!”、
就在这一刹那,苏锦翎看到昏暗的屋外忽然一记雪亮,紧接着,仿佛一个火球从天而降,“嗵”的在院里炸开了。
声响之巨大,地面之震颤,人声之惊惨,令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这样一句。
一切瞬间陷入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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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嗵!”、
声音巨响,地面震颤,有人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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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惊呼,好像是……争执,男人……女人……声音莫名的熟悉,吵声激烈。
她猛的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
不,无法睁开!即便她将全身的力气用上去也无法睁开!
她能听到心脏在剧烈跳动,她能听到血液在体内奔流,却是无法……睁开眼睛……
不仅是眼睛,她的胳膊……腿……哪怕是细微的呼吸此刻也似压上了千钧。是梦魇,还是……她又成为了渐冻人?
……“我早就说过,她这病无法医治,只是拿钱填一个无底洞!”、这是一个激动而愤怒的男声。
“她不只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她死去?”这是凄厉而疯狂的女声……即便如此,依旧美妙,如声乐中的花腔。
每每听到这两个声音交错响起,舒锦都很想死。
“你外面那么多男人,谁知道她是谁的种?我当了一年冤大头……分明可以在家养着,却偏要住院。病房还要单人的,药要最好的……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她是谁?你知道花了我多少钱吗?老子又不是印钱的?你赶紧该找谁找谁去,别他妈老缠着我……”
“舒德强,你混蛋!锦锦是你的孩子,你的亲生女儿,你竟然不认她?走,咱们现在就去做亲子鉴定!”、
“老子没工夫陪你玩。我告诉你,当年是你自愿跟我的,老子是心软才让了你这些年,老子认栽。现在老子不干了!”、
“这是医院,患者需要安静,你们能不能小声点?要吵出去吵去!”、有人不满。
“是啊,三天两头的闹……”更多的人不满。
安静片刻。
“这是十万块的支票。告诉你,就这么多了,咱们两清,以后别他妈再来找我!”、
“舒德强,你今天敢离开半步,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一阵扭打,有东西乒乒乓乓掉在地上,GUCCI磕打大理石地面的脚步声依旧远去了。
有人倚着门板倒下,低泣声絮絮传来。
虽然无法睁开眼睛,可是舒锦的神经彻底清醒过来。
她没死,她不过是做了个梦,一个……噩梦,而今梦醒,却又掉进了另一个噩梦,一个她以为早已摆脱的噩梦。而这个梦,她又会做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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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一切是如此清晰,好像已经深深的刻在记忆中,好像已经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如果有可能,她一定要把这个故事记述下来,只是一切仿佛只是开了个头,她记得留在梦的末尾是一张英俊的脸……剑眉星目,尽是紧张与关切。他紧紧抱住她坠落的身子,薄唇轻抖,颤声唤道:“锦儿……”
如此真切,怎么可能是个梦呢?
这一个月来,她坐在病床上,翻看尽可能找来的资料,寻找梦中那个朝代的痕迹。
她记得所有细节,却无法与资料完全的吻合。
她合上《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叹了口气,对着窗外的柳树发呆。
也是暮春,真巧呢。
“锦锦,不打算下床走走吗?”方纹走进病房。
打了针,便可以自由行动,四处走走,有效避免肌肉萎缩。可是,她还用得着避免吗?一个月里,她有三次险些在睡梦中因呼吸衰竭休克。她知道,即便这次抢救过来,离死也不远了。到时,她会去哪呢?会回到那个莫须有的时空吗?
她竟是想回去,是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她在努力做梦,可梦中只是一些光怪陆离。那个梦境似乎就这样结束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觉得它就在身边呢?似乎只要伸出手,就会像穿入洒在床头的阳光般穿入它……
“锦锦……”
方纹看着女儿对着阳光中的手掌发呆,不禁有些担心。
她知道那一天迟早会来的,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起初还怕女儿接受不了,可她显得比自己还镇定。
最近女儿的情况愈发危险,她看着女儿半笼着阳光坐在床上,竟好像在逐渐变得透明,仿佛她只要推开窗子,女儿便可乘风飞走。
听说人临死前总是喜欢反复看自己的手……
“锦锦……”她不禁惊叫起来。
舒锦转过头,眼里满是迷茫困惑。
方纹急忙粲然一笑:“今天天气真好,咱们出去走走吧。你不是一直想去故宫看看吗?”
最近,母亲总是急于满足自己的心愿,是知道她没有多少时日了吗?
镜中是一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脸,极瘦削,于是眼睛显得特别大特别黑,带着一副惊恐的表情。
她努力将它与梦境中的脸重合。
在梦里,她从来没有照过镜子,池塘的水面就是她的天然铜镜,记得梦中的那张脸是极其动人的。
唇角微翘,苍白中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方纹一阵心酸,忙拢好了女儿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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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阳光还不是很炽热,舒锦却晒不得光,脆弱得如同刚出生的婴儿,方纹便撑着一把淡紫的花伞为她遮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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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不说,此次出门并不是个很好的计划。
似乎只要是旅游景点,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会挤着许多人。
紫禁城,这座原本只属于皇上的宏伟建筑眼下正被无数的普通百姓膜拜着。到处人声鼎沸,简直是个中外地方语言文化交流地;到处摩肩擦踵,每走几步就碰上个照相留念的,简直是举步维艰,只能被人群推着移动。有导游举着个小喇叭在那喊,好像是哪个游客挤丢了。
就这么着,除了看人还是看人,不能不叹服古代劳动人民就是实惠啊,若是紫禁城弄出个豆腐渣工程,他们可就提前奔入2012了。
舒锦身子弱,虽然没走多少路已是出了一身虚汗,周围各异的体味混在嘈杂中,令人艰于呼吸。
她捂住胸口,用力吸了几口气,仍是觉得憋闷。
视线有些模糊,总觉得有层雾在眼前飘着,那些晃动的人影好像在微风吹拂的水面上浮动,分外诡异。她使劲眨眨眼,一切方恢复正常。
在这种天气也会中暑吗?她果真是太虚弱了。
方纹也带了相机,她让女儿靠着栏杆歇着,自己退到一边打算选个合适的角度。
角度不是没有,只是之间总有人来回走动,结果折腾了半天也没照上一张。
舒锦自是没有心思照相,她倚着汉白玉栏杆,视线极力远眺。
她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什么位置,只知道地势颇高,前面是一片开阔的广场,被数不清的人占领。
梦中说的入宫选秀,指的是这座紫禁城吗?她突然很想看看那座梦里的皇宫,是否也是这般恢弘壮阔?那位皇帝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年轻还是老迈?是高瘦还是肥胖?是英俊还是平凡?是治世明君还是昏庸无能……
不觉的,再次想起那个梦……梦中的锦儿在六岁时受惊落水,醒来后曾听到一个威严中透着慈爱的声音……
即便梦已过去许久,仍清晰记得那人不甚魁伟甚至有几分瘦削的身材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他背沐烈日强光,无法看清外貌,却是威仪赫赫,器宇轩昂。
她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是个梦,怎么总是念念不忘?
日光愈热,身子愈虚,呼吸愈发艰难。
刚刚散去的雾再次漫上来,好像水汽一般蒸腾,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苍白,耳边的嘈杂也仿佛渐渐消逝。
她努力的睁大眼睛,努力的看向前方。
水汽蒸腾,如洗濯般冲出一派青砖琉瓦,飞檐雕阑,朱墙碧树,玉台浅阶……
密麻麻的人群仿佛被冲洗掉了,只见空阔开远的地面上缓缓走来一队人,衣着华贵,仙姿邈邈。
她有些奇怪,不禁站起身来想要瞧个仔细。
雾气忽重,她仿佛听到母亲唤了自己一声。未及回头,好像有一只手忽然用力推了她一把,她身不由己的向前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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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脚踏空,仿佛坠入云里,可只是一瞬,又站稳了,脚下虚浮了几步,抬眸前望……
空旷的玉白背景中,正缓缓移过一道五彩斑斓的墙。
急忙眨眨眼,仔细看过去……
不是墙,是一队衣着华丽风采翩然之人。前有一人坐在明黄的肩舆之上,头顶华盖耀目,流苏低垂,难以看清模样。后面之人则一律步行,秩序井然。
虽人员众多,却无声无息。
她盯着瞧了半天……他们是在拍电影还是在照相?如果身体坚持得住的话,自己一会也穿着宫廷的衣服照一张吧。
身子好像的确轻松了许多,竟能感觉到吹过身边的初夏薰风,淡香淡甜。
“那边是什么人?”
一个怪异的难分男女的声音忽然响起。
与此同时,一群人仿佛从天而降,迅速包围了她。皆薄绢铠甲,手持利刃。
一道光从刀面折出霎时晃花了她的眼。
她皱眉闭目,待睁开之际,只见一个身穿青蓝长袍,袍摆刺绣吉祥花纹并嵌以金丝银线的太监模样的人站在眼前,白胖胖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瞪得圆圆的,死死的盯住她。
未及她开口,他的目光往下一移,落在她胸前。
“苏锦翎,景元十六年腊月十九……”他口中默念,渐抬起眼,目露疑色:“你一个秀女不在百莺宫好好待着来太极殿干什么?是不是……想谋刺皇上?”
这都哪跟哪啊?
她刚要辩解,视线中忽然飘入一样东西……左下方……
一条半寸宽的白色丝帛在左胸前翻飞着,却仍旧看到上面端端正正的一行墨色小楷:“苏锦翎,景元十六年腊月十九”……
苏锦翎……她又成了苏锦翎?
她的脑子“轰”的一声,眼前随即一片空白,又很快清醒过来,方发现不仅多了这一条莫名其妙的布帛,就连她的衣裳也不知何时变作了湖水蓝斜襟纱衫,雪青色束腰罗裙,玉白腰封,一掌宽的雾紫腰带半垂裙侧,随风轻摆。
她急忙回头……她记得刚刚好像有人推了她一把。</div>
兵刃脆响,一片寒光耀目,挡住视线。
“吴柳齐,别草木皆兵,那不过是个刚入宫的秀女,怎么就成了刺客?八成她是听说今天父皇回京,想要一睹龙颜,顺便毛遂自荐呢……”
一个声音漫不经心又不无鄙夷的响起,虽是华丽动听,却因了这番自作聪明而令人生厌。
她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讨厌,且不说那队人位置遥远,单看眼前这一排密不透风的兵刃……每一片金属上都映着一张脸……那是苏锦翎的脸……
几声轻笑先后传来,又夹着几句低语,却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小齐子,放她走吧……”
这个声音,威严中透着几分慈爱,还有一点疲惫,好像在哪听过。
“是,皇上。”
吴柳齐一挥手,侍卫仿佛凭空消失,他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过身,准备向那队人走去。
“等等……”
吴柳齐发现袖子忽然被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的小女子拉住,急忙抽回,皱眉道:“小主请自重。”
“不是,我……”苏锦翎发觉他的误会,不禁急红了脸:“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吴柳齐面色一怔,白脸一红。
他七岁净身进宫,如今已三十年了,从起初的普通小太监到现在的太监总管,在皇上身边伺候,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胆……不,是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
皇上妃嫔众多,国事繁忙,自是不能一一宠幸。也有想要博得皇上一顾的,便请他通融,话也说得极婉转,可是眼前这位……不过是个刚刚进宫待选的秀女,竟然如此急迫,如此直接……先是闯到太极殿前,现在竟然又……她该不是想对皇上霸王硬上弓吧?她的模样虽堪称上上,甚至说不上是哪竟有点像……一时也想不起具体像谁。
他叹了口气,可是这品质……女子该有的贤良淑德礼义廉耻她全然不顾,若是真让她得了皇上的宠幸……虽然皇上英明,但是枕边睡个苏妲己……好啊,她竟然也姓苏!
“小主自重,”他再次强调:“小主应谨守身份,按捺心性,待到复选之日再……‘竭尽所能’,若能得到皇上垂顾……”
苏锦翎脸愈烫:“不,不是,我……不知道该上哪……”
“百莺宫,那才是小主该待的地方。眼下诸位小主都安守本分……”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吴柳齐不可置信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的脸盯出两个洞来。
“小主且稍等。”
苏锦翎见他虽一路小跑却仍飞也似的奔到一丈开外的那队人前,对着肩舆上的人说了两句,然后又飞奔回来,脸色难看。
“小主这边请。”
说着,前方带路。
苏锦翎回头看了看那堵华丽宫墙,但见他们又缓缓的向着远处的宫殿移去。
“小主,以后奴才就仰赖您的关照了。”
这本是句讨好的话,从吴柳齐口中说出却不无讽刺。
这个苏锦翎可真是有面子,皇上竟然让他来送这个目前尚毫无身份地位的秀女回百莺宫,这么多年来除了皇上还没人好意思使唤他呢,他能不气吗?
苏锦翎机械般的跟在他身后,眼只毫无意识的看着脚下的路从雕龙刻凤的汉白玉变作细石子,又换成镂着百鸟朝凤的青石板……她竟然又回到了那个梦里,只是她究竟是做梦还是再次穿越?她竟然见到了皇上,只是她究竟是怎样进的宫?难道真是因为莫鸢儿?而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梦的话,会是继续还是会有所改变?如果一切真的是梦的话,此番又何时会醒?
“啊……”
她一声轻呼,揉揉撞酸的鼻子。
因为思考过于认真投入,竟连前面的人停住脚步都没发觉。
吴柳齐一脸阴沉。这个秀女居然连他的豆腐都敢吃,该不是花痴吧?皇上不过是去南巡两个月,户部就把事情办成这个样子,稍后一定要禀报皇上重新检视这些秀女,别什么人都往里放,这不是祸乱宫闱吗?
“小主,这就是百莺宫……”
苏锦翎方发现一座巨大的宫殿矗立眼前,正上方悬着一块蓝底金字的匾额,上书“百莺宫”三字,匾额四周镶着波纹金边,与碧色琉璃瓦一同在午后的阳光下争辉耀目。
“奴才不便再送,请小主自行进去,奴才回去复命了。”
苏锦翎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碧树繁花之后,方缓缓推开半掩的朱紫殿门……
百莺宫,果真莺莺燕燕。
绫罗锦绣,美女娇娆,携着各色香风三三两两的点缀在绿树繁花亭台桥榭之中,明眸似水,巧笑嫣然,千娇百媚,难描其妍。</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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