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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岳离神都不远,若是快马而行,一日即至,圣驾却是慢慢悠悠,不用车而用人辇,一日所行,不过一二驿的路,因此路上走走停停,时间极之宽裕。就爱上
我不知新朝规矩,头一日还规规矩矩地坐着车,待见无论是诸武之女,或是王公眷属,皆多有骑马者,有的甚至连帷帽都不戴便公然在禁军面前驰来纵往,知道而今女主临朝,风气日似一日的开放,才放心地换了便装,但凡坐车累了,便改车为马,在队伍中来来回回地骑着玩——阿欢是新妇,终究不敢在众人面前这般放肆,多半是只能在我骑马时开了车窗,隔着窗与我说话,我怕时间久了惹人说话,又拍马去寻母亲。
母亲那里倒是热闹,武承嗣虽未来,武氏其他人却全都在,我过去时武三思正骑了马陪着母亲说笑,李旦也骑马跟在他身后,可惜说不上话,只能故作微笑——到底是年纪小,绷不住,远远见了我便面露喜色,大声叫了一句“阿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路策马过来,亲引我到辇驾之前,正正好好地将离得最近的武三思给挤开了。
我想起上回李千里带鹦鹉到东宫的事,瞥了他一眼,他倒是笑得灿烂,挤开武三思还不算,又紧紧贴在我身边,竟是不打算让他靠近母亲,武三思面上有些不好看,向母亲道:“侄儿先去看看他们后面跟上没,午后再来向姑母问安。”若无其事地勒了马,向后去了。
李旦面露得色,忙又遮住,笑盈盈地问我:“阿姊是坐车坐累了,出来散心么?”
我见母亲望我,便道:“不是散心,是想阿娘了,所以过来看看。”李旦大约想不到我竟如此厚颜无耻,怔了怔,母亲已大笑道:“你阿姊哄你呢。她就是坐车坐得无趣了,所以寻机出来蹿一蹿。”
我策马紧靠母亲驾旁,笑向她道:“阿娘说什么话,真是想阿娘了,所以才过来的——阿娘累不累?我替阿娘揉揉肩?”
母亲失笑摇头,正要说话,忽地眯了眼,挑眉道:“你出来骑马,带的人呢?”
我只带了两个侍女,便回头向她们抬了抬下巴,母亲瞬间便沉了脸:“就这些?连个家奴都没有?”
我已见她面色不好,遮掩道:“只在队伍中,并不走远路——圣驾在此,儿带着一群人来来去去,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是有什么紧要事呢,所以并不敢多带随从。”
李旦亦从旁笑道:“阿娘,阿姊思虑得是。”他也只带了四个骑从,还是在十数步之外骑马跟随,并不敢靠近。
母亲面色稍霁,却依旧蹙着眉,语气甚是严厉:“以后不许这样,出来时纵不带禁卫,也须带四五家奴,不然若有通传禀报等事,难道还要你自己跑来跑去地叫人么?”
我无端挨了一顿训,除了低头应是,别无他法,悻悻然陪母亲走了一段,寻机告辞,行不一会,见李旦带人追过来,面上说:“我送阿姊回车上。”那眼睛却骨溜溜地直转,我知他有话要说,故意不接他的话,只略松缰绳,缓辔而行,他毕竟没甚耐心,等了一会,先扭捏着开了口:“阿姊,医书快编好了。”
我点头道:“还差最后一卷。”当初我向母亲提议编书,本以为大致的医理我都还记得,只要口述出来,让医生们与如今的医术结合着写好,再将模糊不清处效验一下即可,二月母亲生日前便能完成,谁知许多要点在我看来颇有古今相通之处,在他们看来却隔着天大的沟壑壁垒,我又没法向他们叙述我这些理论的出处,往往不能以理服人,因此这书虽是由我主编,其中的内容却与我之所想相去甚远——自然,这一编医书,在而今已是集天下医学之大成了,个中也不乏经我促动而催生的跨域时代之处,尤其是我所提的在一两千年后大学生们多数都知道的“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以及草药起作用不是因为草药本身而是因为草药中的有效化学成分这个观点都已被许多人接受,可去我之初衷,相差却实在太远,到最后两方妥协,他们答应将我说的那些太过“荒诞不经”的理论写在最后一卷,附带着也写一些可能的解释和推测,以供医者们日后研究,我则随他们将我所写的第一卷也改得面目全非——连时候也耽误了,到现在还没编完。
李旦这熊孩子见我闷闷不乐,反倒露出些笑来:“阿姊也舍不得这书编完么?”
我忍住瞪他的冲动,挑眉道:“怎么,这书编完了,你不高兴?”
他忙摇头:“这是好事,我怎么会不高兴?”说完这句,沉默着陪我骑了一阵,嗫嚅着又开了口:“可书编完了,我们…是不是也散了?”
我心生警醒,垂眼道:“什么散不散的?‘我们’是谁?”
李旦低了头,两手用力捏住缰绳,拇指在上面反复摩挲:“书编完了,阿姊和守礼他们…是不是都不会再常来东宫了?尤其是阿姊。”
我将缰绳一勒,猛地住了马:“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他一个不防,越过我向前,又忙勒马回来,用力太猛,那马嘶鸣一声,人立起来,几乎将他甩下去,我看着他的随从们手忙脚乱地上前凑,忽地想起母亲为何发怒了——许久以前,我也是随扈时没带人,碰见了贺兰敏之,马受了惊吓,带我跑出了数里之外,这事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不想母亲却记得清楚。
李旦年纪虽小,骑术却着实不赖,两手带着缰绳一摆、一转,自己便控住了马,摇手摒弃从人,复又跟在我身边,两眼圆睁,似有受伤之色:“阿姊毫不关心此事么?”
我此刻才回神,敷衍道:“马若受惊,不要急着勒他,带着缰绳向一边打转才好。”
这厮终于是恼了,忿忿道:“我说编书。我…我,我想请阿姊常来东宫,教我读书——阿姊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反正我也习惯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愿与我沾上关系,只因我是废帝,是李氏之子!我…我不怪你们!”说着不怪,最后却已带出哭腔,猛一扬鞭,策马狂奔而去。
我愕然望向他远去的方向,一时竟忘了催马,等想起来,轻踢马腹,缓缓前行时,却又见阿欢的内侍带了七八个禁卫驰驱而来,见了我时才松了一大口气:“王妃久不见公主回来,有些担心,请公主早些回车罢。”
我蹙眉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略一想便明白了:“阿…阿嫂叫你们跟着我?”
那内侍赔笑道:“小人们看公主一直在辇驾附近,不敢近前。”
我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一夹马腹,向自己的车驾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李旦: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没人疼的小透明表示很悲伤。
太平:……
注释:
1.上一章那首诗的意思大致是:马上桃花锦好华丽啊,绿罗裙很漂亮啊(可是却拖下来好长一大片),谁知道这个人的帷幕下面,竟然是跟号称为“大歌”的陛下相似的面容啊(你们真的有亲戚关系么怎么一个那么高那么美一个那么矮那么丑啊)
2.貌寝:丑陋的意思。
3.唐代任官,往往以本官而守他职,比如给你的官职是“中书舍人”,实际上你并不做中书舍人的事,而是编书啊修国史啊甚至做个参军啊节度使啊之类的,前期这种制度还不明显,还是偶尔为之,后期几乎很少有本官而行本官事的。
说明:
那啥,作者菌想帮自己的文做个群像,正在纠结人选,大家什么推荐的可以留言哈,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去我的微博“允攻克让”里看下照片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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