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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洪流
相比起京城周围风起云涌之势,太仓小镇显得一片宁静。
不过孔老太太却静不下来,一想起家里污糟事,就闹心寝食不安,找了个机会对丈夫说道:“不能再由着她们这么闹了!华姐儿和三丫头婚事也不能拖,华姐儿今年都十八岁,再拖下去就是十足老姑娘了。至于三丫头……,小小年纪心思太重,且出了那样事,又跟公主府有瓜葛,还是早点嫁出才能让人安心。”
“哼!”孔老太爷一声冷哼,大有妻子没把内宅管理好意思,漫不经心抽着水烟,吐了几个眼圈儿才道:“孙女嫁人是应该,可眼下哪里拿得出像样嫁妆?”
“到了哪个田地,就得说哪个田地话。”孔老太太不以为然,分析道:“以咱们家眼下情势,好亲事是攀不上,一般亲事,人家又能给多少聘礼?嫁妆自然也花费不了多少。”
孔老太爷冷哼道:“再少也是银子!”
“嫁妆事我知道安排。”孔老太太微微烦躁,解释道:“华姐儿嫁妆,老大媳妇早些年就备好了,全部都是现成。”
“那三丫头呢?”孔老太爷冷笑道:“人家可是把三万两银子嫁妆都捐了!难不成临出阁了,你还好意思让人空着手出去?”——
那三万两银子,即便她不捐也未必拿得到。
孔老太太心里清楚很,只是话说出来就有些难听了,于是说道:“我难道会不给三丫头备嫁妆?课如今能找什么好亲事,嫁妆有个千儿八百也足够了。”顿了顿,“再说我想过了,三丫头手里不可能没有私房钱,她那外祖母有是好东西,对外孙女儿是大方着呢。”
“哟。”孔老太爷近气不顺,嘲笑道:“莫非你还好意思问孙女要私房钱?从没听说哪家小姐出嫁,嫁妆还是自己贴补。”
“要了也不是给我!”孔老太太一张老脸下不来台,恼羞成怒道:“认真说起来,当初祸事少不了她一份儿!那马家为什么使人上密折?还不都是因为没娶着她吗?!这才背地里使了绊子。”
孔老太爷脸色十分阴霾,皱眉道:“等她们姐俩出了阁,就让老大媳妇去庄子上慢慢养病,老二那个是不能留,要死要活都得撵出家门!”
孔老太太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清楚眼下丈夫正气头上,不是时候,因此只得应道:“也好,反正我再辛苦一些日子,等承章媳妇生了孩子,就不用再操心这些琐碎事了。”
孔老太爷只是吐着烟圈儿,一声儿不吭。
“我去叫人打听打听。”孔老太太见丈夫没有反对,起身出门,找来当地伶俐几个媒婆,分别先赏了银子,言明越越好回头赏银越多。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几个媒婆拿了银子跑得飞,挨家挨户打听,几乎把整个太仓都翻了一遍,终还真打听出几家想做亲。
孔老太太挑挑拣拣了一番,终选出两家。
其中一家姓冯,眼下也住这乌梅镇上。
那冯公子是家中独子,今年十八岁,两年前就考上了秀才,后来乡试没中,本来打算明年再次参加乡试,不料却被时局耽误了。眼看乡试不知道等到何时,冯母决定先把儿子婚事定下,趁着不读书空闲,弄个大孙子抱一抱也是好。
另一家姓桂,是太仓城里出了名有钱人家。
桂老爷今年三十多岁,膝下两个儿子,家里做了好几样赚钱生意,且样样都规模不小,银子那叫一个多啊。元配前些年病故了,如今银子不缺,儿子不缺,就缺一个主持中馈太太。
简单地说,这两家一个是有才潜力股,一个是有财绩优股。
当然了,本质上区别也很明显。
冯家虽然清寒一些,到底算是走上读书人路子,将来冯公子若是中了举,还有希望捞个一官半职。而桂家再有钱也脱不掉一个“商”字,士农工商,从身份上总是差了别人一筹,且又是续弦,家里还有一双元配留下儿子,实不是佳选。
不过孔老太太却觉得很合适,让大孙女嫁到冯家去,嫁妆是现成,还能贴补婆家讨人欢心,将来没准还能做一个官太太呢。三孙女现没有权势做为依靠,又出了走失一事,嫁妆也没了,找个不稀罕嫁妆人家刚刚好。
那桂家可是发了话,只要小姐样貌好、人品好,有主持中馈能力,并且能善待前面两个嫡子,其余一切都好商量。
孔老太太看来,这简直就是为三孙女量身打造。
孔老太爷知道以后,也没有异议,只是问了一句,“桂家打算出多少聘礼?”
“一千八百两。”
“这么多?”如今家里落魄不堪,孔老太爷也降低标准了,想当初,何曾把千儿八百两银子放眼里?皱眉道:“那三丫头嫁妆怎么办?”
孔老太太笑道:“桂家说了,嫁妆事情不用太破费。到时候他们先提前办好,放聘礼里一块儿送来,等小姐出嫁时候,咱们家再送回去就行了。”
孔老太爷听出一点不对味儿,问道:“有这么好事?那桂老爷是不是有说不得毛病?哼,哪有买东西还倒贴道理。”
“什么买啊卖啊,看你把话说得难听。”孔老太太有些不高兴了,只是不好发作,说道:“那桂老爷手脚健全、能说会道,哪儿会有什么毛病?三丫头这一嫁过去,往后就是绫罗绸缎穿着,珠翠宝石戴着,便是一时间生不出儿子,也没人说三道四。”
孔老太爷冷笑道:“当然没人说了,两位少爷正巴不得继母生不出呢。”
孔老太太恼道:“你要是觉着不满意,那就回头再另外挑一门好了。”
“我没什么不满意。”孔老太爷闲闲拨弄着茶水,——如今公主府靠不住了,家里又是这般窘困落魄,当然能省一笔是一笔。喝了两口茶,觉得暖和舒坦了不少,然后方道:“只是老二和三丫头那边,你自己去说吧。”
“我这就去跟老二说。”孔老太太懒得跟丈夫置气,站起身道:“三丫头嘛……,婚姻大事哪里轮得到姑娘说话?不说也罢。”——
到底是没必要说,还是心虚不好意思对孙女说,唯有问自己良心了。
“续弦?还是个商户人家?”孔仲庭微微皱眉,心里有些不太愿意,“母亲没必要这么着急,三丫头才十三、四岁,停一停,没准儿能找一家妥当些。”
“怎么不妥当了?”孔老太太对儿子,当然不用唯唯诺诺看脸色,板着脸道:“你还当你爹是知府,三丫头外祖母没出事那会儿?有什么可挑,等到回头三丫头年纪大了,难嫁着好,只怕比桂家还不如呢。”
孔仲庭想了想,说道:“且不说十分好,至少也像华姐儿那样,嫁一个有前途肯上进读书人,方才不算辱没了。”
“华姐儿自己有嫁妆,三丫头有什么?”
孔仲庭也有些着恼,冷笑道:“三丫头嫁妆去了哪儿,母亲又不是不知道!”
“你个逆子!”孔老太太气得扬手就是一巴掌,舍不得打脸,只好打了儿子身上,弄得自己手疼不已,怒道:“为了一个名声败坏女儿,就敢这么顶撞母亲?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难不成三丫头嫁有钱了,还能落我腰包?!”
孔仲庭烦躁不已,劝道:“母亲,你先坐下消消气。”
孔老太太不得不抬出孝道来,总算压住了儿子,见好就收,说道:“你且想想,虽然咱们严令下人们封口,但万一哪天纸包不住火,会是个什么情形?咱们家名声都跟着坏了,几个哥儿将来也不好说媳妇,所以啊……,三丫头越早嫁出去才越好。”——
比起女儿,当然还是儿子们加重要。
这一番话,顿时击中了孔仲庭软肋,况且自己并没有好人选,因此心下左右为难了一阵,问道:“那桂老爷不会有什么不妥吧?怎么还给女方倒贴嫁妆?”
“你跟你爹一个样儿!”孔老太太嗔了一句,轻描淡写道:“他家不过只是商户,我们家再没落,你爹从前也是做过知府,人家就是求一个姑娘人品好。反正桂家又不是拿不出银子,何不索性大方一点?人家好了,你们反倒疑神疑鬼。”
孔仲庭自己也是男人,有些事明白很,因此问道:“那桂老爷屋里有多少人?”
“你一个当爹,问这个做什么?”孔老太太眼光闪了闪,说道:“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屋里人肯定是有,至于到底有几个还没问呢。”接着又骂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数一数,前前后后都多少个了。”
这一点上,孔仲庭确没什么发言权,不免有些尴尬,只得转移话题道:“那桂老爷比我还大一、两岁,这往后泰山女婿,可怎么叫出口?”
孔老太太嗔道:“要难为情也是人家桂老爷,你这个做泰山怕什么?再说了,女儿嫁出去就是泼出去水,也就出阁回门那几天,一年里能有几个时候见着?而且你爹准备等时局安定一些,就一起搬回四川祖宅去,往后只怕一辈子也难再回来,想见也是见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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