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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小门的门楣上头,探下来一张似生高贵光辉的脸,英气又温润,似一朵玉雕的花。
这长相高贵的人,吐出来的话却绝不高贵。
“相好的。”紫微上人晃着手里一个包袱,包袱里沉甸甸一堆东西,对着她身后麻衣人抛个媚眼,“多谢你帮我拖住了这傻丫头啊,现在里面的东西都归我啦。回头咱俩分了,顺便给这丫头一个负分。”
景横波回头看麻衣人——他是紫微上人派来的人?来抢分抢东西的?
麻衣人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他头微微一抬,对上紫微上人笑嘻嘻的神情,忽然便沉默了。
景横波想想这事儿紫微上人也干得出来,反正他活着就是为了各种捣乱。
景横波这下倒释然了,她当然从没相信过这麻衣人是僵尸,也不会相信什么下来配副新棺材的鬼话,她一直在揣摩这家伙莫名其妙出现帮她到底是为什么,如今知道了,倒安下心了。
安下心的同时,心中也有些隐隐失落,她却不想去想这失落是为什么。也不想想紫微上人的话到底能不能听。
当务之急,是从紫微上人这里把分抢回来,这老家伙不讲理,不能由着他来,自己必须得更不讲理才对。
“不许扣分!”她指着紫微上人鼻子,“这不是试题!试题我已经完成了!”
“这是附加题目哦。一切因为试题衍生出来的各种状况,都算在试题之内哦。”紫微上人笑嘻嘻,景横波越看他那张脸越生气,这德行实在浪费了这张好脸。
“你作弊。”她坚决不同意,“哪有考官自己干扰试题,还找帮手捣乱?”
“你也可以找帮手啊。”紫微上人笑吟吟地对门外努了努嘴。示意裴枢。
裴枢的声音透过门缝依旧清晰,大骂的内容已经换成了景横波,景横波此时才注意到他说什么,这货寻不到她烦躁,已经在骂她始乱终弃了。
乱你妹啊,景横波一肚皮没好气。甩手就要走,身后紫微上人悠悠道:“附加题主动放弃,倒扣二十分。”
景横波站住,深呼吸。
麻衣人忽然道:“作为帮手,我是不是可以提个要求?”
他第一次开口说这么多,声音微哑。
紫微上人笑眯眯地道:“先说来听听。”
“既然是试题,就该好好做完。”麻衣人面无表情地道,“你跑来提前结束,就失去了考试的意义。这样吧,你把东西都放回去,我们再给她机会。我和你一组,她和裴枢一组,我们来比,谁抢到的东西多,谁就赢。”
“相好,”紫微上人托腮看着他,“可我怕你作弊,胳膊肘儿往外拐怎么办?”
“我既然是你的相好,怎么会胳膊肘儿向外拐?”他面无表情地道。
“是哦。”紫微上人跳下门头,走到他身边,一把搀住他胳膊,将头靠了过去。
景横波看着这老妖精的动作,心中一阵阵发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紫微上人是男人,看他做这女儿态,也没觉得难受,也许,是紫微上人男生女相,十足十女子样貌吧。
他和天弃截然不同,天弃男子样貌,行动举止,也尽量向男子靠拢,但偶尔控制不住,露出些女儿态,瞧着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紫微上人却是纯粹女子样貌,雌雄莫辨,男女形态都驾轻就熟,怎么瞧都可以。
这样的人物,也算奇葩了。
紫微上人“螓首”爱娇地靠在麻衣人肩上,麻衣人浑身颤了颤,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很想把他掀开,但不知为何,还是没动。
“相好,咱们好久不见了,我可想念你得紧,你还戴着这劳什子面具做什么?来,让我瞧瞧,长皱纹了没?”紫微上人一抬手,在麻衣人脸上拂过。
一霎那间麻衣人似乎要躲,但依旧没躲成,一霎那间景横波腰背一紧,目光灼灼。
一层蜡黄的软胶状物落在紫微上人手中,面具下的脸,年轻,清俊,陌生。
景横波自己都没察觉地,吁出了一口长气。
那种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的奇怪感觉,又来了。
她努力按捺下情绪,现在不是瞎想的时候,要比赛呢。能不能从紫微这个老坑货手里拿回自己的分数,就要看今天的成绩了。
“相好,”紫微上人笑吟吟摸着麻衣人的脸,“你越长越俊了呢,都快俊得我不认识了。”
麻衣人拉下他的手,淡淡道:“比不比?”
紫微上人嘻嘻一笑,一拂袖开了门户,大声喊:“小枢枢!”
远处裴枢大骂道:“好啊,爷在这里拼死拼活,你们在里面搞七捻三!”
“这里有好东西。”紫薇上人喊,“我们两口子和你们两口子,大家比一比,你要能拿得多,就给你们加分!”
裴枢一听那“两口子”,火气顿去,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稍待!”
景横波脸皮抽搐,想骂紫薇上人又怕扣分,看看麻衣人,他似乎抖了抖。
抖得甚轻微,但不知怎的她就感觉到,这家伙现在一定比她不自在多了。
难得这么冷漠僵硬的人,怎么也肯忍下的?是看出了紫微上人的实力?
长廊那边,裴枢衣袖挥卷怒龙,接连甩飞数人,那些人惨叫着穿过长廊,依次跌入那一段内有凶兽的沼泽淤泥。
几乎他们身子刚刚落下,沼泽内顿时浊泥翻滚,黑影腾飞,各种形状的兽龇着森森牙齿跃起,将那些人一口咬住,惨呼声中,鲜血和淤泥溅满两壁。
裴枢身影如箭,电射而来,脚尖点在那些人身上,接连几个纵跃,生生借着那些人体,脚踏诸兽头颅,越过那一截黑河。
景横波早已挪开了那个弹射装置,以免裴枢一脚踏上再被射回去。
嗖地一声,衣袍飞闪,裴枢已经站在她面前,先一把抓住她胳膊,皱眉上下看了遍,确定无事后再狠狠将她胳膊一甩,冷声道:“不听话的女人!刚才叫你为什么不理?”
景横波抱胸,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敢情紫微上人说一句两口子,他就真把自己当她老公了?
“这十四间内室,放的是黑水泽三门四盟七大帮内部的秘密资料。”紫微上人拍拍手道,“是十三太保中的老二,穷尽心力,花费无数人力物力才搜罗来的,啧啧那孩子是个人才。老人家对人家家里的事儿向来很感兴趣,这东西我老人家要了,不过呢,你们要想拿也行,一句话,各凭本事,两人一组,谁抢到算谁的。”
裴枢的眼睛立刻亮了,但很明显他对什么内部秘密资料不感兴趣,纯粹是因为那个“抢”字兴奋而已。
他刚要答应,景横波恶狠狠地掐住了他的手臂,转头对紫微上人假笑,“既然是抢,也算是打赌了,得有个彩头了是不是?”
裴枢一听打赌,立即激灵灵打个寒战……
紫微上人却不上当:“你要是能抢得多,自然给你加分,那就是彩头。”
“不对不对,”景横波摇头,“我抢得多,我加分,这是应该的,这算毛的彩头。”
“那你说怎样?”紫微上人托着光滑如玉的下巴,一双眸子笑嘻嘻地翻上去,大而媚,叫人瞧着着实吃不消。
“我赢了,你们这个小组答应我一个要求。当然,你们赢了,也可以要求我们这个小组做到一件事。”
“行啊。”紫微上人答应得很爽快,瞄瞄麻衣人。
景横波笑得也很开心——紫微上人随便提什么坑爹要求都行,反正让裴枢上。
“东西我已经放在各个房间了。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开门方法,每个房间都有机关。房间很小,为免挤进去人太多导致机关触发,我们分别从两头开始。时辰为一刻钟,因为大概一刻钟之后,十三太保接应的人就快来了。”他眼珠一转,又补充道,“每组的人要通力合作,不能吃里扒外,有任何背叛行为者,倒扣二十分。”
“不公平。”景横波一边拉着裴枢向右侧走一边抗议,“你都进去过了,你熟悉机关,你这样容易赢,你作弊!”
“不公平!”紫微上人一边拉着麻衣人向左侧走一边也在抗议,“你能瞬移,天下所有的门户都不需要破解,你也作弊!”
“不行!”景横波嚷,捋着袖子。
“不对!”紫微上人骂,挥动长袖。
“啪。”一个装了凶兽的瓶子对紫微上人当头砸下。
“唰。”一盏油灯忽然倒向景横波头顶。
咻一下,各自闪开,各自骂一声“奸诈!”
景横波一闪就闪进了第一间,抬腿反踢将门踢开,让裴枢冲入。
屋子很小,小到两个人进去就觉得挤,里头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景横波刚要点火折子,裴枢忽然一巴掌打掉了她的火折子。
她一怔,他紧紧按住她的手,原本想让她安静,不知怎的忽然便感觉到她肌肤的细腻柔滑。
黑暗能将人的感官灵敏度提升,他感觉到指下肌肤如暖玉,触及了便似要一滑而过,指尖获得最熨帖的感受,心底似要因此唱起歌来。
他微微颤了颤。
他还年轻,正当血气方刚,数年山谷噩梦,一千多日日夜夜苦熬,在那些为生存挣扎的日子里,在难得的休息的间歇,少年的体内依旧有热血和渴望萌动,一遍遍冲过寂寞的堤岸,燃起灼灼的火。
正如当日景横波那句“只能在烂泥中自摸,对着月亮嚎一嚎装狼人。”看似玩笑,正中痛处。
他刚强之性,极阳武功,对于某些需求,自有超越他人的渴望。
他眼底微微燃起灼灼之光。
景横波看不见他神色,却感觉到他的手忽然滚热,一直没有放开她。
而且她听见头顶似乎有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头顶缓慢的蠕动,随时会掉下来,那种细细碎碎的声音,听得她毛骨悚然。暗恼裴枢怎么这个时候神不守舍,毫不客气踢他一脚道:“快点!”
裴枢一醒,有点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手,景横波摸到台子,台上就有东西,赶紧把东西扔进刚才找到的一个袋子里,那东西触感是一本册子,拿起的时候她觉得册子底部似乎有点粘连,她没在意,稍稍用力将册子拿起,拿起那一刻,她听见头顶“啪。”一声。
声音极低,她却心中一跳。
于此同时裴枢大叫:“快走!”把她向外一推,自己也随之纵出,几乎他刚刚离开门口,啪嗒一声,什么东西从头顶坠落,和他的靴跟只差毫厘。
那东西一落地就弹起,裴枢动作更快,啪地将门一关,两人都听见那东西猛地砸在门上,震得整座铁门都嗡嗡作响。
景横波脸色发白,刚才惊鸿一瞥,她好像看见黄黄白白一大团恶心的东西,那东西有头,血红的细长的舌头就贴着裴枢的腿擦了过去……
“那是什么?”她忍不住问。
“应该是黑水泽的肥颙。”裴枢还是那满不在乎样,“刚才就用极细的丝线网吊在我们头顶,同时网扣用黏胶粘在了册子之下。你如果点燃火折子,冒起的火光就能将那丝线烧断,肥颙正好落在你头顶,就算你不点火折子,你总要拿起册子吧,册子一拿,网扣松开,肥颙还是会掉落。”
“好厉害的设计。”景横波心想难道又是那个二太保的设计?倒真是个人物,一抬头正看见紫微上人和麻衣人从对面屋子里闪出,两人的姿态看起来有点拉拉扯扯,她急忙道:“等会再说,先抢东西!”闪身奔入第二间屋子。
紫微上人在对面看见她动作,唇角一勾,轻描淡写就推开了他面前的门,进门的时候忽然道:“可别再背后偷袭我咯。”
“有吗?”麻衣人神色如常。
“吃里扒外算作弊哦咯咯。”紫微上人笑得如同少女。
“当然,我定然会帮你拿到尽可能多的东西。”麻衣人唇角弯起,似笑非笑。
“那么,请?”紫微上人站在门口,对他眨眼。
“你先请。”麻衣人变得好客气。
“你先。”
“你先。”
两人竟然就这么站在门口客气上了,直到景横波在那边发出第二声欢呼,紫微上人才哈哈一笑,道:“狡猾的小子。”闪身先进了屋子。
麻衣人随后进入,一进门就遇上迎面一掌,他拔身而起,一闪已经到了屋顶。
屋顶已经有人在等他,紫微上人笑嘻嘻探下脸道:“代我向你师傅问好,祝他早日魂归极乐。”
“我没有师傅。”麻衣人冷淡地答。
“是吗?”紫微上人的语气没有惊讶怀疑,倒多了一种了然,“那么,想必你对我刚才那个祝愿,也深表赞同?”
麻衣人默然。
“猜猜这屋子将东西藏在哪里?”紫微上人笑问。
麻衣人一掌劈断了他屁股下的屋梁,一个盒子应声掉落,他伸手去接,紫微上人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道:“我觉得景横波很好,忽然动了凡心,你说我娶她好不好?”
他手一颤,盒子掉落,正落在了紫微上人伸出的脚尖上,他脚尖一掂,将盒子藏进袍子,才哈哈一笑,道:“骗你的,这丫头不是好东西,才不要!”忽然伸脚尖踢了踢他,“喂,这么紧张干什么?你在怕什么呢?”
“怕你一把年纪,还想重振雄风,只恐年老不支,死于女人肚腹之上。”他答得清淡又恶毒。
紫微上人也不生气,欢乐地道:“真能死在女人肚皮上也好啊,总归是与众不同的死法对不对?”
他不理,出门来直奔第三间,紫微上人追上来,絮絮叨叨地道:“……不过那女人可不能比我丑,这么说来,景横波倒也合适啊,也就她相貌可堪和我一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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