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莫欺少年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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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确信，婚纱时装秀举办得很成功，效果可谓轰动，然而城主居然不说喜欢，他一贯宽容温和，并非刻薄不接受新事物的老古板。

“城主大人何出此言？”云片羽疑问，她前日特意让众模特在庭院演练一边走T台给戴纳夫人和史密斯人等一干人看，她就是怕有什么地方会与当地的风俗冲突，演练效果是获得一片叫好，谁也没说哪里不妥。

城主的蓝眼睛在众人脸上环视一圈，慢悠悠的说：“婚纱一出，怕是所有的新郎都要沦为婚礼的陪衬。我想很多男人都会心有不甘。”

闻言，众人松口气，随后又笑了。

但云片羽没笑，转头以目光询问方伯主教。

虽然她与方伯主教平素不来往，也没再去教堂听讲解典故，她不是怕，只是觉得如果跟他们闹出了冲突，会连累戴纳家族。

她隐约察觉方伯主教对她，有些好奇的探究。

“我承认，你们推出的婚纱非常的美丽，能使得任何穿上它的新娘变得纯洁神圣，这样完美的衣服，你却用一场轻浮的方式展览，婚纱，它难道不是该放在几个月后的胜利日庆典上展出吗？那样更庄重。”方伯主教绷着脸说。

云片羽彻底松了口气，方伯主教的语气诙谐多过指责，很好，看来当地的光明教会暂时还没打算与她过不去。

“城主大人，你说新郎会沦为婚礼的陪衬？这难道不是你们大男人本该在婚礼上的行为之一，新娘才是婚礼的主角，你们的作用就是向神宣誓一生一世爱她，无论生老病死，永不分离吗？”云片羽反过来调侃说：“主教大人，我也必须承认，我是个穷法师，花钱的地方永远比赚钱的地方多，所以我无法再等几月的时间去展出婚纱。或许我的方式太草率太急迫，但能得到包括您的赞美，我感觉一切都值了。”

方伯主教也笑了。

之后，大家便一同散步。

戴纳家族最辉煌时期出过一位侯爵，即使现在后人不整齐，没落了，家宅的规模仍依稀可见繁盛时期的模样，庭院种植了数十种树木与美丽花草，最近戴纳夫人手头宽裕了，重新买了摆设和家具，还提升了下人的待遇，花匠做事也更细心，侍弄珍贵花卉，并受叮嘱让其中的米雪蔷薇特意在今天时装秀上盛放开花，枚红色花朵大如拳头，挺立摇曳在枝头，抬眼望去，翠绿草坪如地毯平铺在庭院，点点艳红如同红宝石装饰，无论远观还是近瞧，都赏心悦目。

众人沿着鲜花铺路的草坪往前走，看着在一颗茂盛青松前，一位男士摘下一朵蔷薇，别在他太太的胸前衣襟上。

“艾丽西亚小姐，不，现在该称呼为罗宾逊太太了。”云片羽快步迎了上去，夸张的鞠躬，引得初为人妇的艾丽西亚咯咯笑。

“云，你不必拘束，还是像以往直呼我的名字就可，我也算是为你们的时装秀出过一分力的，难道你们还不把我当朋友吗？”

艾丽西亚的穿着已是妇人打扮，昔日披散的油亮长发，梳理成股盘于脑后，插上几件珍珠发卡固定，再戴着一顶鹅黄小圆帽，衣服从鲜艳的翠绿色开胸拖地裙变为稳重的灰蓝色高领短袖长裙，耳环和项链均小巧不醒目，淡雅的妆容也更符合她的年纪，但她浑身上下透着新妻的幸福味道，连旁观者都不由受到感染而觉得羡慕。

艾丽西亚将她的丈夫介绍了众人，对方并没有婚礼上看着帅气，但他长着一副老实稳重的样貌，从言语观察，也不是一个油嘴滑舌的人，毕竟艾丽西亚小姐也不是一位天真易上当的傻姑娘，她会挑中一个平民男人为丈夫，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加油，图书管理员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云片羽直率的说，这点是真的，且不谈穿越小说N大设定之一就是主角必定兼职图书管理员，在现实中，很多名人都曾从事过图书管理员一职业。所以图书管理员绝对有前途。

罗宾逊先生很诧异，他是平民，家境一般，职业也没前途可言，能娶到心爱的女孩，真是一辈子唯一一次的狗屎运，现在居然有人说他的职业好，仔细看对方，言语诚恳，并不是讽刺，这实在很奇怪。

“云姐姐，你为什么这么说？”薇薇安问。

“我们家乡有句老话，你想要黄金吗？想要美女吗？那就读书吧，因为黄金和美女都会从书中出来。”云片羽一本正经的弯曲古人名句：“因为知识改变命运。”

刚开始，大家还觉得云片羽的言论有点粗俗，但最后一句，细细思考起来，又觉得启发。

“知识改变命运？”菲克斯不服的顶一句：“难道不是魔法和武技改变命运吗？”他最近被赤火训练得极惨，几乎都是爬着上床，一沾枕便睡。

“魔法和武技只是少部分人拥有的，但知识可以属于任何人。”云片羽看他一眼，说：“它就像掉在地上的金币，只需要你弯腰去捡就能得到，它不需要特殊体质，我们在普通人眼中算是得天独厚的人物，而对我们、尤其是我这样的穷法师来说，不学习魔法，不读书，如何拼得过你们贵族？而普通人，不读书，不学习，又如何拼得过城里的富二代？”

“还比如你。”她直接点在菲克斯的胸口上，就像教育自家弟弟：“你不学习，如何让戴纳家族重获荣耀，荣登殿堂？”

“我会的。赤火先生没跟你讲我进步得很快吗？”他在半个月前才发现赤火可以和他交流，用燃烧的文字。

城主也说道：“云，虽然我们接触次数不多，但你做生意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我很佩服你，现在自力更生的女性虽然多，但能向你这样将生意做大做强甚至力压男子的女性我可真没见过。”

“大人您过奖了，我不过就卖卖发卡，还有这婚纱，仅此而已。”

“是你过谦了，你的才智着实令我十分佩服。我见过深陷命运泥潭的人，他们大部分只会怨天尤人，少部分人会隐瞒身份努力往上爬，你不是第一类，也不是第二类，显然被世人苛待的暗系体质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你，你甚至没有刻意隐瞒。光是这点无畏无惧，直视命运的不公待遇的勇气就让我真心钦佩。”

城主面貌英俊文雅，神态又是诚恳十足，在外人听来，绝对不是反讽嘲笑。外人也不禁默想点头，没错，其实在亚克多斯，暗系体质的人不比其他魔法体质的少，但没人敢向外人自曝身份，自从亡灵法师搞臭了暗系法师的名声后，大部分暗系体质者都默默选择了盗贼、刺客等职业，而云片羽却并没有避而不谈，她大胆的向外界宣布了她的身份，她明明很清楚，自己的体质会受到歧视与误解，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可她却偏偏无畏无惧，这究竟是艺高人胆大呢还是自暴自弃呢？

“城主大人，”云片羽浅浅一笑：“你说我无畏无惧，直视命运的不公待遇？这可不对。我可不觉得暗系体质是命运对我的不公，我是暗系体质者并不是一件难过又丢脸的事，外人的歧视与偏见丝毫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因为我并不觉得暗系体质有什么不好？”

闻言，城主没说话，一对剑眉却挑起吃惊的弧度。

云片羽坦然的说：“在你们眼里，我不是三大帝国的高贵公民，不是一等优秀的人种，不是抗击魔族的英雄们的后裔，我只是个来自东方山脉外的异族流浪法师，还拥有着不光彩的暗系体质，还是个软弱的女人而不是强壮的男人，在你们看来，命运是不是集合了很多霉运放到了我身上？不对。我现在的身份也许不代表什么，我的血统也不代表什么，谁规定了平民只能一辈子做平民？上天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要用它去追寻光明。命运既然让我拥有暗系体质，那就是给了我反抗它的武器，国王贵族，是天生的吗？谁的祖先从一开始就是王侯将相？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那么做。拿听天由命做借口的人是懒汉，不敢追求更美好生活的人是胆小鬼，因此，我很感谢命运赐给我暗系体质，这样我才能学会魔法，然后成为人上人。”

“云，你是异乡人，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菲克斯急忙说：“我国的王室可是圣人亚修斯的直系后裔。”亚修斯.威利斯，是第三神纪元抵挡三大惨烈魔族入侵战争中的十二圣人之一，亚克多斯帝国的开国皇帝，便是他的曾孙，据说，在王宫中，还保存有圣人的遗骨与圣剑。因此对于亚克多斯来说，王室流有圣人的血脉，是非常值得国民骄傲的事，绝不容诋毁。而云片羽刚才的话，已算是犯忌，因此菲克斯赶紧出面解释。

不过是他多心了，无论是城主，还是白衣主教，都被云片羽话中的其他部分也吸引了。

“好一句追寻光明。真是精辟。”方伯主教说：“云法师，你为什么认为你所拥有的其实是命运让你追求幸福的权利？”

“难道不是吗？不管命运赐给了我们什么，其实都是为了让我们用来寻找幸福。这一点，伟大的父神已经给了我们足够的提示了。”

“提示？”城主不禁问。

“父神创造我们的外形就是最好的提示，父神让我们拥有双手，”云片羽举起她的双手：“这样我们就能依照自己喜欢的方向改造世界，”她拍拍大腿：“让我们拥有双腿，是希望我们能走遍世界，让我们拥有双眼，”她又摸摸眼睛：“是要我们发现世界不完美的一面而去建设它，父神不仅创造了我们的外形，更赐予我们神智，好使我们与魔兽区分开来。最早的人类能制造工具，用于更好的狩猎和自卫，而魔兽却只能依靠爪牙和皮毛生存。回顾历史，从第一神纪元到第四神纪元，即便有神智能口吐人言的魔兽也一直茹毛饮血，即便有进化也非常缓慢的，就连强大的龙族也固守在一方岛屿上，过着万年不变的生活，可是我们呢，人族、精灵、矮人、兽人，还有其他被父神眷顾的人种，我们建立了高楼街道，城镇国家，让贝伦斯大陆改变了面貌。第一神纪元的人住山洞或在树上搭屋，而现在的我们则住在精致坚固的石砖房屋中，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这样一番话，宛如扔颗手榴弹到湖里，炸得众人的心灵久久不能回神，大家觉得云片羽说得不对，她的意思太荒唐了，创世神创造智慧种族是为了她说的‘依照我们喜欢的方向改造世界’？这不对！可是思考一番，又找不出词来反驳她。就连方伯主教也是，光明教典的创世开篇说，创世神先创造了世界，再创造了万物生灵，他将众生灵放到人间，是希望它们能安居乐业，繁衍生息……这样才对，可云片羽所说的……呃，好像也没错，第一神纪元的人，确实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啊，之后是火神赐予了火种，才让智慧种族吃上熟肉，从此与野兽分隔开……

“嗯，云姐姐，你说得我不完全能听懂，但觉得挺有道理啊。”好了好一会儿，薇薇安第一个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对吗？”

“对，还有人人都有可以过更好生活的机会，只要看他能不能抓住。”云片羽又瞄一眼菲克斯，说：“而抓住这个机会必定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只有意志坚定的人才能做到。这个世界强者为尊，胜者为王，容我说句不恭的话，你们帝国的开国皇帝的出身如何？一个穷苦农民的儿子，他生于马棚，长在田野间，当时谁能预料到那个孩子在未来会建立三大帝国之一呢。这就如我家乡的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

“好一句莫欺少年穷，”方伯主教赞道：“云，你的心境纯净坚毅如火焰，听你这一席话，我就绝不会再怀疑你是邪恶法师。先前多有冒犯，十分对不起。”

“主教大人无需道歉，像您这样宽宏大量又仁慈公正的人，当时也只是出于例行审查而拜访我询问相关问题，我怎么可能会责怪您呢？那件事我早已不在意了。”

“云姐姐，”活泼的薇薇安又插嘴道：“你想要的幸福是什么呢？”

“这个不能说。但是啊，我是如论想要什么都会自己去争取的人。”一句轻柔带着笑语的话，乘着风飞上天空。

女子一身低调奢华的修身黑衣，只是随性站立在碧叶繁花之中，却自成一种坚毅刚强的气势。

在三大帝国的审美观中，女子以留长发为美，尤其是贵族女子，必定会为拥有一头如瀑布般从脑后垂落至腰部的长发引以为傲，所以留短发的女子往往是平民女子，她们需要从事手工和体力劳动，不得已剪去。云片羽的头发更是从未长过双肩，一旦长到耳垂下几厘米，必定修剪。而中分的黑短发却在显得男士化的同时，也带了一两分的俏皮可爱。

庭院中阳光倾洒，女子脸庞素白如玉，短发漆黑如夜幕，刘海凌乱的散落在额头前，黑眸仿佛清溪底部的黑玛瑙，明亮犀利，正红的唇色，是成熟、美艳、强势的女子最适合的颜色，故而涂抹了口红的云片羽，中性不失艳丽，强势中略增柔美，十分耐看醒目。黑眸与娇艳的红唇，形成强烈视觉对比的同时又有一种异样相配的融合感。

这种融合感与美的视觉享受，让人不禁觉得，如论她要说什么要做什么，都必定会实现。

“听你一席话，我感悟良多。”城主目光深沉的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