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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风吹来,天上飘过一团轻云,遮住了月亮,夜变得更黑了。

在淡淡的雪光映照下,水声隆隆的葫芦河两岸笼罩在一片幽蓝之中,呈现出几分诡异。河畔的芦苇丛在暗夜中鬼影幢幢地摇曳。

石槃陀悄悄翻了个身,掀开身上的毡毯缓缓坐起。

见玄奘那边未有异状,他伸出手,有些僵硬地拔出了刀,将弓箭背在身后,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的神色紧张至极,手里紧握着那把腰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如石雕般的僧侣。

“师父,你不要怪我……”他紧张地想着,一步一步朝玄奘逼近了过去,“你违犯禁令私自出境,被人捉住横竖也是个死,我给你带路只怕也难逃干系。如果我一个人悄悄溜回去,师父你把我招供出来,我还是难逃一死!

“当年佛祖不也曾经割肉喂鹰吗?师父您是佛一样的高僧,慈悲为怀,您就成全弟子吧。”

他脸色苍白,紧紧咬着牙,虽然自以为找到了充足的理由,却分明感到自己的两条腿在发抖,“砰!砰!”的心跳声也显得格外剧烈。他下意识地一把捂住心口,仿佛怕这心跳声会惊扰到玄奘。

轻云又飘走了,皎洁的月亮再一次从云里露了出来,天地间霎时被洒上了一层清辉。

胡人手中的尖刀,在这清辉之下闪出森森寒光。

一直走到距离玄奘一丈远的地方,石槃陀终于止住了脚步——他听到了玄奘的诵经声!

这声音不大,却是语音清晰,节奏徐缓,绵绵不绝,似乎能带动人的灵魂随着经文轻轻颤动,不知不觉间便进入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境界……

他发现什么了吗?石槃陀猛然打了个冷战,只觉得遍体生寒。

玄奘依然端坐在草铺之上,嘴唇翕动,双目低垂,恍若神明。无处不在的寒风鼓动着他身上那件已经看不出原色的僧袍,发出“啪啪”的响声。

他看到,月光下的玄奘,神色宁静而肃穆,坚稳一如磐石。

他想起就在几个时辰前,他才刚刚接受过三皈五戒,想起自己在师父面前发誓要遵守五戒,想起师父告诉过他:

“戒律,就是约束一颗凡夫的心,使他趋向于圣者之心。”

他想起师父温玉般的声音:“在我们生命的某一个层面,与佛菩萨是平等无二的……佛陀提倡的修行,就是以戒、定、慧克服自身的贪、嗔、痴,使众生心趋向于佛菩萨的圣者心……”

石槃陀终于收回了刀,转身跑回到自己的草铺前倒身睡下。可缩在毛毡中的他双目圆睁,哪里还有一丝睡意!

寒风裹着玄奘的诵经声,打着旋儿掠过葫芦河面,掠过石槃陀的草铺……他猛地打了个寒战,这才发觉,浑身的衣袍都已被冷汗层层浸透了……

在经过暗夜最黑暗的时刻之后,残月西斜,天空泛出了些许微光。

玄奘慢慢睁开了眼睛。

在这边境苦寒之地度过除夕之夜,当真是难得的体验!只觉得彻骨的寒冷深入五脏六腑,连心脏似乎都被冻得跳不动了。

透过清晨的薄雾,可以看到面前是一片绵延至远方的宁静宽广的雪原。

深吸一口这大唐西北边关冷硬而又新鲜的气息,玄奘的内心感到一阵轻松。

昨天夜里实在太黑,精力又都集中在过河上,还时时担心会不会被玉门关的守军看到,以至没有心情去注意什么景致。现在心静下来了,才发觉,自己竟然置身于一片视野宽阔的荒原地带,紧张疲惫的身心立即变得舒畅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便长身而起,走到河边,敲开冰面,鞠水洗脸。

昨夜搭的那座便桥还在,一些沙土和树枝已被狂风吹走,其余部分则被冰雪压成一个整体,显得更加简陋也更加结实了。

望着这座简易的桥,玄奘暗想:这个石槃陀,虽说道心不够坚固,却实在是个聪明的向导!在瓜州人心目中,水深流急绝难渡过的葫芦河,就这么轻易地渡过了!

这一路之上尽管困难重重,但是到目前为止,总算是有了一个比较顺利的开头。

石槃陀这个向导当然不算理想,但他的经验却是勿庸置疑的。而且,玄奘也坚信,他是有善根的,只可惜这天然的善根却被尘世间的污垢给遮蔽了。

不过没关系,他自信地想,有佛菩萨的加被,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一天我能够点化他!

这样一想,玄奘更觉心情放松。

洗完脸,他取出随身的水袋和滤网,开始过滤和贮存清水。

律云:佛观一滴水,八万四千虫。

为了不伤害水生物,也为了僧人的身体健康,佛陀专门制定了饮水必须过滤的戒条。

两匹马搭着伴儿走了过来,在他的身旁安详地饮水。

水袋中灌满了滤过的清水,玄奘用力将袋口扎紧。

不远处,石槃陀还裹着毡毯呼呼大睡,毯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虽然有些不忍,玄奘还是叫醒了徒弟:“天亮了,我们该上路了。”

石槃陀翻了个身,没有搭话。由于昨晚没有睡好,此刻他的眼睛还有些肿胀。

玄奘摧道:“快起来吧,先吃点东西,再把水袋装满。”

一面说一面拿着沉重的水袋朝赤离走去。

石槃陀终于坐了起来,把腿一盘,懒洋洋地冒出一句:“装满了也不够喝。”

玄奘停住了脚步,回转头来,看着这个跟他顶嘴的徒弟。

石槃陀回避了他的眼神,瓮声瓮气地说道:“师父,弟子想来想去,实在不能再往前走了!”

“为什么?”

“原因不是明摆着的吗?”石槃陀道,“前面的路实在太凶险了!这里好歹有雪有水有树,可荒漠之中除了妖兽,什么都没有。师父,您见过妖兽吗?有一种叫傀的精怪,只有一只手和一条腿,会隐身跟着你,施以幻术,不知不觉地就将人诱入死地……”

玄奘道:“佛家正信弟子是不会去妄言这些鬼神之说的。再说这里是边关,有大唐军士守卫,哪个妖物敢作祟?话说回来,即使有妖物,佛法也足以镇慑住它,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石槃陀道:“就算你说的对,可是大唐的守军也不是吃素的啊!前面这一路都是荒漠,无水无草,要想取水,必须去烽火台下。只要有一处被发现,就是死人了!以前也有人不信邪,悄悄过去偷水,哪一个不是变成了刺猬?”

玄奘淡淡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你知道有什么用?!”石槃陀猛地站了起来,发作道:“知道是条死路还要走下去,我才不当这种傻瓜!”

玄奘沉默了,目光平静地望着石槃陀。

边关难渡,他如何不知?之所以找石槃陀当向导,不就是为了借助他的经验解决这个问题吗?哪里想到,在塔尔寺里主动拍胸脯给他带路,把一切困难都说得不值一提的石槃陀,事到临头居然退缩了。

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呢?

由于昨晚的举动,石槃陀毕竟有些心虚。看到玄奘沉默不语,赶紧凑过来说:“师父,您就听弟子一言,趁早回去,求个太平吧。”

玄奘叹息道:“石槃陀,你想回就回吧,贫僧独行无妨。”

石槃陀傻眼了,他没想到玄奘如此轻易地让他回去。

他愣愣地问道:“那,那……师父您呢?您不回吗?”

玄奘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将水袋和行李整理好,放在赤离的背上。

他翻身上马,对目瞪口呆的石槃陀说:“多谢你陪我走了这段路,又助我过了葫芦河。那匹黄膘马送给你,你就在这里止步吧。”

说罢提缰而去。

绕过玉门关,就是扑面而来的荒凉——

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少,荒原之上渺无生机,恍如死界,满眼都是荒芜的沙砾、沙土。细沙被风吹到坑洼不平、大小不一的沙石包周围,聚拢着,形成一片片沙包和沙梁。而在无沙的地面上,细小、乌黑的砾石一直平铺到天边……

一口气跑出了几十里地,老马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

这时,玄奘看到沙中出现了几截零落的白骨,不禁脱口诵了句“阿弥陀佛”,下马为这沙漠中的死难者祝祷。

马蹄得得,由远及近,竟是石槃陀又跟来了。

玄奘没有理会,双手合什,继续念诵着经文。

石槃陀已经到了近前,翻身下马,来到玄奘身边。

“师父不用为它伤感,用不了多久,我们都会跟它一样。”

看到玄奘转过脸来望着他,石槃陀神情漠然,满不在乎地说道:“师父您不必觉得奇怪,我是不会说错的。再往前走,这东西还多着呢!等到了莫贺延碛,您就知道了,在那里见到一具干尸可比见到一根干草要容易不知多少倍!”

说到这里,他一指地上的白骨,冷冷地说道:“这便是穿越沙漠的代价。”

玄奘并未多说什么,合掌将一卷经咒诵完,便再次上马。

“走吧。”简短地说出这两个字后,双腿轻轻一磕马肚,老马便载着他又向前跑去。

石槃陀也飞快地上马,“啪!啪!”猛甩了几鞭,黄膘马吃痛,一声长嘶,迅速向前冲去,很快便超过了玄奘。

紧接着,他用力拉住缰绳,一个转身,停住了马,正好横在玄奘的前面。

玄奘也停住了马,漆黑如墨的双眸安详地望着他:“怎么了?”

“师父,”石槃陀避开那清澄的眼眸,喘息着说道,“弟子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家中有老有小,全靠我养家糊口,我这一去他们非饿死不可!再说私渡边关是死罪,触犯了王法,会连累一大家子。师父,我求求您,同我一起回去吧。”

玄奘听出石槃陀声音中流露出的惊惧之意,也知他说的是实话,不禁叹了口气,道:“石槃陀,我知道你有难处,也不打算勉强你。不是已经叫你回去了吗?你还跟过来做什么?”

“我,我……”石槃陀嘟哝了几声,突然一把抽出了腰刀!

“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去!”他大声喊道,“你,你必须跟我回去!否则我……我就杀了你!”

戈壁滩上狂风呼啸,胡人嘶哑的声音在风中颤抖着。

看着刀锋上的那道寒光,玄奘一时惊怒交集。

一个佛家弟子,一个由自己亲自授戒的居士,居然会对他拔刀相向!

难道,这个曾经做过马贼的弟子,真的就那么不可救药吗?

“石槃陀,”玄奘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心绪,用平缓的语气说道,“你怕出事,怕连累一家老小,自己回去也就是了,管我做什么?你刚刚受了五戒,难道要弑师不成?”

然而,石槃陀并没有将这段话听进去,他红着眼睛,挥舞着手中那把刀,刀锋几乎划过玄奘的脸:“玄奘法师,你别净想好事了!那些烽火台上有重兵把守,你真以为你能过得去吗?就算你过得了烽火台,也会死在莫贺延碛!你根本就走不出去!我在大漠住了这么多年,吃的沙可比你吃的米都多,断不会说错的!”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玄奘平静地说道。

他没有去看那把刀,而是直盯着石槃陀的眼睛,用坚毅的目光传递着那坚不可摧的意志:“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石槃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一如这亘古不变的荒原,偏又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令人不敢轻辱。

石槃陀愕然抬头,正与玄奘的双眸相对,那清冷如月的目光,带给他的却是如水般的微压,他扭过头,避开了师父的目光。

一阵沉默,两人谁都没有动,只有那坚硬的漠风从他们之间穿越而过。

终于,石槃陀崩溃了,他颓然放下了刀,无力地说道:“师父啊,这一路之上关卡太多,万一您被守军捉住,供出弟子的名字,说我为您带过路,那弟子……弟子……还是活不成啊!”

说到这里,他竟有些哽咽。

“原来如此,”玄奘注视着他那双惊恐的眼睛,“昨天夜里,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起心要杀我的吗?”

“啊?!”石槃陀大吃一惊,“我……我,师父……”

他一直以为自己昨晚的行为神不知鬼不觉,此刻听玄奘这么一说,不由得心头剧震,嗫喻着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若要走,昨天晚上就可以偷偷跑掉,把玄奘一个人扔在这荒漠中。既然昨晚没有跑,今天自然也不想独自回去。

玄奘坐在马背上,目光安详地望着他,缓缓说道:“石槃陀,你是知道的,西行求法是我的宿愿,私自出关同别人没有半点关系。如果玄奘不幸被捉住,就算粉身碎骨,也决不会说出你的名字来。你既然皈依佛门,当知出家人不打妄语,所以,你尽可以放心地回去。”

石槃陀只觉得眼睛里有了一团湿润的雾气在晃动,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点头。

玄奘回头看了看远处他们走过的路,温言道:“好了,趁那座便桥还没有被毁,赶紧回去吧,和家人好好过日子。”

“师父!”石槃陀心中一热,跳下马,趴在地下磕了个头,道,“您还要走远路,把那匹老马给我,您骑这匹黄膘马好了,它毕竟年轻健壮,跑得快。”

“不,”玄奘道,“赤离识路,我要带着它。”

说罢,他翻身下马,走上前对伏在地上的胡人弟子说道:“石槃陀,你我总算是师徒一场,只盼你日后不要忘了自己是个佛门弟子,要信守五戒,明白吗?”

“可是师父,弟子起了恶念,已经做不成佛门弟子了……”石槃陀跪伏在地,哽咽地说道。

玄奘看着他:“石槃陀,那个起恶念的根本就不是你,你不必太自责了。”

“那,什么才是我呢?”石槃陀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茫然地问道。

玄奘道:“那个察觉到自己的起念是恶的,并且成功控制住它,最终阻止你去作恶的,才是真正的你。”

其实这个也不是,但对于石槃陀这种根器的也只能暂且先这么说了。若是现在就跟他讲什么“阿赖耶识”之类的,只怕他会一头浆糊。

但此时的石槃陀已经一脑门浆糊了,他茫然问道:“那,师父,到底什么才是,才是……真正的我呢?”

“当然是你的自性。”玄奘回答道。

“我的自性?那是什么?”

玄奘叹道:“石槃陀,一个人的自性就像天上的明月,心中的恶念便如遮住明月的乌云。假如这个人痛改前非而开始行善,就如同明月不再受乌云的笼罩,能重新照亮大地。”

“原来是这样!”石槃陀顿觉心中一阵轻松,负罪感一扫而光,“我起了恶念,但是又立刻想到自己是皈依过的佛门弟子,就没有实行恶念,就像一阵风吹散了乌云!所以,我还是个好人!而且,这个也不算是犯戒,对吧师父?”

玄奘一怔,面对这个喜欢走极端的弟子,他只能耐心地再多给他解释几句:“恶念可以起,但是你须立即觉察,知道这不对。因为恶的种子终究会熏习你的本性,熏习得多了,当然不好,如同水滴石穿,这也是业力啊!”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不再起坏念头呢?”

“及时行善,”玄奘道,“要让一块土地不长草,最好的办法是种上庄稼。凡是经常做善事的人,内心便不易与恶事结缘。”

“哦——”

然而石槃陀仍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于是玄奘接着说道:“石槃陀,你千万莫要轻视小善小恶,以为不会受到果报。水滴不断地落下,最后能汇成江河。聪明的人逐渐积累小善,而致使整个人充满着福德;愚笨的人不断地做出微小的坏事,日子久了,整个人就充满了邪恶。”

“就是说,要多做善事,不做恶事。弟子记住了。”石槃陀叩首道。

玄奘欣慰地点了点头——总算他能理解一点了。

此时,太阳已经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玄奘也不再多说,只是温言道:“好了石槃陀,你也不必想得太多,只需记住: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坚守五戒。如果你的皈依是真心的,龙天护法都会保佑你的。现在,早点回家去吧。”

说完,他牵过赤离的缰绳,翻身骑上。

“师父!”石槃陀直起身来喊了一声,“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你过不去的!”

玄奘没有再应他的话,只是在空中虚甩一鞭,老马一声长嘶,扬起四蹄,朝着遥远的西方奔去。

父母的早逝,使他从小就学会了孤独,学会了沉思,特别是离开兄长的这些年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独自行走,这也养成了他缜密细致而又不屈的性格。事实上,自打他不顾一切地踏上这段旅程,所有的艰苦和危险就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石槃陀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眼睛潮湿模糊,透过漫天的沙尘,只看到一人一马已行得很远,明亮的日光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光晕的尽头是那苍凉辽远的地平线。

已经看不到玄奘的身影了……

绕过玉门关之后,生命便逐渐成了一种稀缺品乃至奢侈品。

没有了古城,没有了河流,没有了道路,没有了高大的胡椒和妩媚的红柳,甚至没有了雪,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和风沙。

这是大地的一种坚硬、破碎而荒凉的存在,带着某种程度的强悍和凌厉。风从西部的沙漠刮起,将这里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水气吹走,因此这一带大多数时间都是万里无云且异常干燥的。

玄奘单人匹马,在这片广袤的戈壁中举步维艰,但他走得坚决而又泰然。

大约两个时辰后,玄奘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了许多人马的骸骨!这些骸骨零零散散,但也能看出大概是十几个人,五六匹骆驼,七八匹马的样子,称得上是一支小型的队伍了。

玄奘心中纳闷,虽说这一路经常看到尸骸,但都是单人匹马,像这种成队的骸骨还是头一回见到。这里离玉门关和葫芦河都不算太远,怎么会全部死在这里?

玄奘怎么也想不明白,依照惯例念了《往生咒》之后,便牵着老马离开了。

这之后,他便经常看到地面上散落的一些驼马残骸和人的尸骨,久而久之,这些尸骨竟成了他的路标。

太阳渐渐升高,身边的空气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眼下是冬季,太阳确实能给人带来舒适的感觉,但却越来越刺目。特别是戈壁滩上那些黑亮的小石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了眩目的光,它们层层堆积着,一直铺向天际,像是大白天挂满空中的闪亮星星。

玄奘以手遮额,遥望前方,满眼都是黄沙碎石,没有一点绿色的影子。沙石中驼马风干的粪便,成堆的骸骨,令人心惊肉跳。

他又看了看渐渐升上头顶的大日头,心想,这里虽不是莫贺延碛,倒也有些邪气,身体迎着太阳的一面被烤得热气蒸腾,汗都出来了;而背着太阳的一面依然是冰冷刺骨。

戈壁滩上的气候是如此的极端,远处,阳光照射下的原野在天地间显示出层层氤氲之气,仿佛地表深处的水分都被一点一滴地挤压了出来。但他知道,一旦太阳沉入地平线,那有若实质的寒冷便会自天而降,即使重裘在身,也无法抵御从各个毛孔侵入的寒气。

玄奘脚下的步履越来越蹒跚,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后背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紧紧地贴在身上。在他身后,老马赤离有气无力地叫了几声。

玄奘从它身上的布袋里掏出一把草,放到老马的嘴边。

赤离很快就吃完了这把草,依然意犹未尽地冲玄奘叫着。

玄奘安抚它道:“还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到第一烽,省着点慢慢吃吧。”

老马有些不满地叫着,玄奘无奈地摸了摸它的头。想起石槃陀说过,从葫芦河出发,只需一天便可到达第一烽。他们一人一马已经在戈壁中走了好几个时辰,除非迷失了方向,否则距离第一烽应该不远了。

这样带着希望走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时分玄奘竟然发现,他没有走到烽火台,却好像回到了一个曾经走过的地方——

地上散落着很多零散的白骨,大约是十几个人组成的一支小型队伍。

玄奘呆住了,很显然,这些失败者留下的痕迹并没有把他带到正确的道路上。

西部边关地区并没有“鬼打墙”这种说法,却流传着另外一种可怕的传说。

无论是瓜州菩提寺的商人,还是石槃陀,都曾跟玄奘说过,这一带的戈壁荒漠中有妖兽。其中最多的是一种隐形妖兽,叫做傀。它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在旅人的身后,用它那只肉眼看不见的独手遮住旅行者的双眼,让弯曲的道路在旅人眼中变得平直遥远。

傀长什么样?《山海经·西山传》里是这么说的:

其状人面兽身,一足一手,其音如钦。

石槃陀说过:那些死人的枯骨都是傀拿来引路的,十有八九会把人给引到阴曹地府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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