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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跳下马,边上前施礼边问道:“请问,来的可是玄奘法师吗?”
“正是。”玄奘在马上合掌道。
那人立即跪下道:“我们是迦毕拭国的大臣,大王早已听闻法师之名,亲自带了诸僧,出城门来迎接法师。”
随着他的这番话,后面的大队人马也越来越近,果然看到了国王的车辇。
玄奘忙下马搀起那位大臣,又整理衣服,同般若羯罗一起上前见过国王。
国王见到玄奘,惊喜地说道:“本王很早就听到大唐法师西行取经之事,法师不避艰难,万里求法,普渡众生的壮举,实令本王佩服不已!这回一听说法师万里跋涉来到我国,当真是欢喜感动,说起来这也是我迦毕拭国与法师有缘啊!”
玄奘合掌称谢,又同国王身后的那些僧人见礼,国王笑道:“他们都是我国各个寺院里的高僧,听说法师来到此处,便犹如听到来了世外仙人一般,各各欢喜踊跃,要随本王一同前来瞻仰法师的形象。”
“阿弥陀佛,”玄奘合掌道,“贫僧实不敢当。”
“法师不必客气,”一位老僧说道,“说起来,法师来得也巧,再过几日便要进入雨安居了。”
果真很巧,玄奘想,若是路上再耽搁几日,这里可就一个僧人都见不着了。
迦毕拭国的一年分为六个季节,每年的五月十六日至七月十五日为雨季。按照佛教教义,僧人们必须在这两个月的时间内安居不动,减少出行。
佛教传播到不同地区,僧人的安居期也就不同,有些地区没有雨季,就在酷暑时期安居,称为“坐夏”,也有的地方选择严冬安居,称为“坐腊”,这都是不同地区的特殊风俗。
如今已经进入五月,再有半个月左右,就是迦毕拭国的雨安居期了。玄奘不禁暗自庆幸。
与国王和诸大臣、僧侣见礼后,大家便一起朝布路沙布逻城走去。
迦毕拭国的都城布路沙布逻位于一片冲积平原,四面被雪山包围,地上布满丰沃的土层,富含铁、铜、硫磺以及硇砂。在通过国都的道路上,玄奘看到,郊野之间种植着大量的谷子和麦子,以及各种花果树木,牧场上养着大群的健马,显然,这是一个富裕的地方。
进入布路沙布逻城后,玄奘更是看到城中到处开满了郁金香,花香馥郁。
“这些花大都是用来供佛的,”国王向玄奘解释道,“我这大都城中有寺院一百多所,僧侣六千多人,且大多信奉大乘佛法。”
“善哉!”玄奘感叹道。他知道国王没有夸大其辞,自进城后,这一路之上,房舍之间随处可见高大轩敞的窣堵波,广博严净的僧伽蓝,阳光斜照着捧经苦读的僧侣;而在不远处的外道神祠,徘徊着露形和涂灰的教徒,还有的人头顶佩戴着用死人头骨缀连在一起的花环状颅饰。
迦毕拭国不仅是佛教和各种外道齐集,同时,这里也是个贸易的好地方,马车行驶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随处可见来自四方的奇珍异货——揭职国的坚豆、胡实健国的天马、高昌国的丝织品、缚喝罗国的水中奇花、滥波国的白毛布、那揭罗曷国的七宝小塔,还有一些他一路上从未见过的东西,比如精美的塑像以及雕刻着神秘花纹的盒子。国王告诉玄奘,这些东西附近的国家是没有的,它们来自遥远的极西之地。
“真是异方奇货啊。”玄奘合掌感叹道。
到达王宫时,天色已晚,国王给了两位远来的法师隆重的礼遇,并热情地邀请二位共进晚宴。
玄奘婉言谢绝,称出家人过午不食,不敢破戒。国王倒也并不勉强,同大臣及高僧们一起,陪着玄奘和般若羯罗聊天,又问他们途中情形。
般若羯罗便将这一路上的经历讲了一些,说起在黑岭失散迷路的事情,自己心中都后怕不已。天竺僧侣自幼接受因明学的训练,大都拥有极好的口才,何况般若羯罗又是他们中的优秀者,所说之事又是亲历,印象深刻,因而颇具感染力。
围在一边的僧俗二众越听越惊,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常在高原行走,深知雪地露宿的寒冷,也知道在大雪飘飞、浓雾迷漫时行路的危险,更能够想象得到在这种情况下迷路时的绝望,一时都不禁惊佩万分。
玄奘却只是淡淡一笑,合掌谢过。
般若羯罗又讲到他们在城外村庄里夜宿宝塔,村外野马跑过,被玄奘误认为是地震的趣事,国王惊讶地说道:“玄奘法师并没有猜错,今晨大地震动,王宫之中也感觉到了。”
“哦?”般若羯罗惊道,“原来真是地震!”
“想来是因为圣贤到来,所以大地震动,也是有的。”一个大臣道。
周围人听了这话,俱都点头,赞叹不已。
接着,国王又问了几个佛法方面的问题,玄奘与般若羯罗一一为其解答,众僧也将心中所疑拿出来,同远来的客僧讨论,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已经快半夜了。
这时,一个中年僧人站起来说:“时辰已经不早,二位法师一路劳累,也该早些歇息才是。贫僧乃萨婆多部寺院的僧侣,就请二位法师到我寺中驻锡吧。”
话音刚落,另一位白头僧人便站了起来:“不妥不妥,你寺离王宫太远,我寺就在近旁,僧徒们一向修习弥沙塞部,应该叫二位法师到我寺中驻锡才好。”
中年僧人摇头道:“我寺虽远一些,却更适合远来求法的沙门。玄奘法师可曾听说阿梨耶伐摩法师之名?他便住在我寺。”
玄奘点点头:“就是一百八十二岁的圣胄法师吗?”
“正是,”那中年僧人高兴地说道,“圣胄法师年轻时便修习禅定,又擅瑜伽之术,乃是这一带的法匠。”
玄奘早听说圣胄法师之名,正欲答应,却见那白头僧人不以为然地说道:“圣胄法师固然是难得的法匠,但不要忘了,大唐法师并非专习禅定,更多的是修大乘入世佛法,而在这方面的翘楚,非我寺高僧求那跋陀法师莫属。”
玄奘愣了一下,对于他这个求法僧来说,求那跋陀的名字同样如雷贯耳,此人的法名汉译为德贤,不仅是位高僧,且在迦毕拭国办学数十载,是人人敬重的大乘法师。
该去哪所寺院呢?玄奘不由得朝般若羯罗望了一眼,而这个北天竺沙门此时也有几分犹豫。
这时,坐在他们旁边的一个老僧笑着摇头道:“依老衲所见,这两座伽蓝都不合适。二位法师乃龙天之表,理应到最大最庄严的寺院驻锡,而迦毕拭国最大最庄严的寺院当然是我大乘寺。”
怎么又来了一位?玄奘起身合掌道:“多谢这位大师好意。只是贫僧远离故土,不是为了住高广庄严的寺院,而是要到佛地寻访圣贤问学求法。只要有圣贤,即使是茅草窝,也是难得而又殊胜的道场。”
“圣贤当然有,”那老僧笑道,“大乘三藏僧秣奴若瞿沙法师,他曾是屈露多国的国王,后来放弃王位到雪山上修行多年,不知可算圣贤吗?”
玄奘大为惊讶:“大师所说的秣奴若瞿沙,便是如意声法师吗?”
那老僧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想不到玄奘法师虽来自边地,却知道这许多圣贤之人。”
“阿弥陀佛。”玄奘合掌赞叹。
这时,三位僧人又争论起来,能够邀请一位大唐高僧前往自己的庙里居住,对当地任何一所寺院来说,都是件非常有面子的事,何况这三所寺院都是国中大寺,平时就不分伯仲,此时更是谁都不肯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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